恍惚时,已被封荣拉至大殿释迦摩尼佛像前,上香,下跪,祷告。
香火袅娜成一缕的薄雾,蛇一样地扭拂着,不知为何佛像面上就有了森森之意。
香墨忍不住侧头,正见到封荣眉目之间,带着温柔笑意,目不转瞬的望着她,而眼光却狂热。
她忍不住恍恍惚惚,几疑自己在梦中,总觉得不像真的。
她疑疑惑惑的告诉自己,也许只是巧合。
出了相国寺时,雪仍是落的极薄,缱绻似的,浅浅淡淡。
然而一桥之隔的原本空无一人柳荫牙道上,一串夜市竟霍然铺陈开来。仿佛连着天的灯光极耀目,染得满天的飞雪都成了一簇一簇的金粉,千点万点的撒进渭河,瞬息化成水,一圈圈散开去。而那灯火璀璨的夜市上如同相国寺一般,连一个行人都没有。有的只是一众僧侣,口念着佛号,端了银铜沙钵,浸以香水,杨枝洒浴。
香墨全身都在抖,如同筛糠。
封荣觉察了,朝她一笑,歪着头不解似的问道:“怎么了”
香墨声音都颤着,艰涩的只能吐出两字:“真冷……”
傀儡似的只能被封荣牵动着,不知在空无一人的夜市上走了多久,兀的,封荣止住脚步,转眸朝香墨一笑,一丝瑕疵都没有的无邪。
香墨只觉得脚下一绊,已跌倒在地,而封荣已伏在身上。
隐约的佛号声声就在耳畔,低沉鸣动。什么东西兜头盖脸浇了下来,香墨却木然的躺在雪地上,不知道躲避,面颊已湿了一半。她想,竟连跌倒的地方都是一摸一样的。
有声音极轻,几乎除了她自己,再无第二个人能听见:“你瞧,你只有朕。”
香墨的眸子中露出惊恐万分的神色,双唇颤动,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挣扎坐起身时,金线的靴子就在香墨的眼前,靴底略有些湿,虽沾染了尘埃,却还是簇新的。香墨抬起脸来,仰视着伞下他,而封荣的脸色比雪更苍白。
香墨缓缓起身,颤抖虽然止了,但眩晕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还未站稳就天旋地转的几欲跌倒,恰在此时封荣伸手拉住她,手劲大的让香墨的腕骨格格作响。
封荣强硬的拽着香墨走着,一气往河岸走去。她极目远眺,才恍然明白过来,河岸上已停了一艘官船。
香墨的手紧紧掐住封荣的手掌,封荣似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可她自己却痛的几欲晕厥。
雪稍大了些,落在伞上,细细地摩挲着。十四骨的纸伞颤了一下,抖落几滴雪珠。
香墨一路随行,身形摇摇欲坠。
她凝视着已经毫无表情的封荣,想,这个人再不是当年那个在雷雨交加中,被自己紧紧抱在怀中的孩子,再不是那个会对自己放肆恸哭的孩子。
“少爷夫人买盏花灯吧!百年好合……”
声音突兀的响起,又突兀的断掉。封荣陡的止步,似这才觉察到什么,转脸时已是满面无邪的笑意。
“老丈怎么不说了。”
临近河岸的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灯架,上面十数盏新扎的纸灯,素彩交加,虽质地粗糙,却扎得十分的精巧。灯光透过涂金粉彩绘牛皮倾洒下来,极是明亮。
卖灯的是个长髯老者,见封荣问话,一手捋着胡须,呵呵笑道:“少爷真会说笑,您夫人手里这盏倒比我这里所有的灯加起来还值钱呢!”
封荣来了兴致,拉过香墨走到老者面前,又将香墨手中没有宫廷徽记的明角灯递给老者,问道:“哦,这话怎么说?”
老者将瓜瓣式明角灯拿在手中,十分爱惜的摩挲了片刻,才道:“您这盏叫明角灯,那是用羊犄角做的。羊犄角并不如何稀罕,要知道朱门里的人家连窗户都是明角做的。可稀罕的是这手艺,把羊犄角熬化了,再冷凝成半透明的薄片,然后镶在灯笼框上,非有一双鲁班的手,是做不成的。”
“这我倒不知道。”
香墨在一旁看着笑得灿烂的封荣,心里千头万絮,好像一团蚕丝搅在一处,一牵一牵堆堵的胸口。
他知道所有事,却不知道自己手中的灯是如何做得的。
“这么稀罕?我却不稀罕,拿这灯换你一盏青竹灯怎样?”
孩子一样的口吻,让老者忍俊不禁,直又塞了一盏札成白兔式样的灯给封荣。
青竹灯里的烛也是劣质的,灯花不停“毕剥”作响,爆开了,亮了一亮,又暗去。
卖灯的老者得了便宜,话也多了起来:“今儿也不知吹了什么邪风,官府上门要无门出夜市,这鬼天气死冷死冷的,还一个人都没有,还好遇见了夫人少爷,真是我修来的福气……”
紧紧攥着手中的灯,香墨悠悠开口:“还不走,我们不是要坐船吗?”
“是啊。”
封荣此时方转眸看向香墨,声音轻细,听不出任何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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