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合
瀑布溅米粒般的水花,犹如细雪。踏石横穿潭面,犹如织金青纹红毡直铺出去,这华丽的道路的尽头,站着陈国的皇帝。
封荣的身后,枫树、茶树、黄杨树、罗汉松如扇形展开,仿佛所有的叶子都披上霞光,绮丽的无可比拟。
他只是朝着站在最后一枚踏石上的香墨,白皙的指自从领一直绣到袖口的柿蒂云龙纹中伸出。
天际的云彩已经饱含沉甸甸的枫叶颜色,那样耀眼。
香墨慢慢伸出手,紧紧抓着,就像一枚细腻如玉的象牙棋子握在手里。
封荣拉过香墨,就朝她身后的封旭颔首,笑道:“王兄。”
封荣上岸连忙跪拜行礼,眉宇间早就是一片谦恭惶恐。“拜见万岁。”
等封旭跪拜完了,封荣才慢条斯理的说:“自家兄弟,何必行如此大礼。”
手掌动了动,缓慢抚摩上香墨的手腕,封荣挑了挑纤细的眼角,嘴唇轻勾,问:“怎么逛到了万寿山上。”
“西北进了哈密瓜等时鲜的果子,臣本是来进鲜的。先去给万岁问安,可您不在。又听说万寿山的红叶开的好,就想来转转,哪曾想这么可巧就遇到了万岁和夫人。”
“陈瑞倒是有心。”
半晌没有声息,封旭悄然侧过目光,看着他忽然沉默下来的封荣。封荣没有看他,没有看枫叶红潭。似乎清澈的可一望透底的眼,只是静静地凝望着香墨。带着一种天荒地老,磐石无转的神色。
恍惚里,封荣轻轻笑着:“可巧吗?”
仿佛眼前景物灼伤似的,封旭慌忙又垂下眼,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已有了些微的颤抖。
香墨看着封旭,他恭谨的表情似有似无,看上去无痕春水般的平静,却让她忽觉一阵微痛。
一丝火在他眼中迸出,封荣慢慢将香墨的手指送到唇边,香墨无意识一颤,想要收回,却被封荣一把抓住。将她的小指含进唇舌里,他桃花一般的眉角和嘴唇弯弯而起,妖冶而蛊惑,仿佛血红的椿花,一茬一茬吐蕊。他就这样问:“刚刚……你们在说什么?”
封旭仿佛什么都没看见,垂眼回道:“在说今天天色真好。”
封荣先是一愣,随即真的就笑出了声,但还是竭力忍住,带着香墨的手指扶在嘴边轻声地咳了咳。
待封旭行礼告退时,已经近暮的光将他的影铺撒成灰,一树枫红正浓,香墨低下头,封荣依然握着她的手,握得那么紧,她仿佛感到沉重而阴暗逼将过来,使人惊惧。
又过了半个月,在李太后的一直搁置和皇帝的不置可否下,杜江上了一道奏疏。称,天启祥瑞,却不能重开经宴,罪在内阁,罪在臣工。随即,相府内不许升火,不许食荤,以惩自身。众多的官员皆纷纷效仿,一时东都大半的人家都没了炊烟。闻讯时,李原雍震怒得将手中那最爱把玩的和阗玉马摔得粉碎,马上进宫,却得知太后去了坤泰宫。
日头刚刚西落,宫里的规矩比民间早一晚点灯,陈宫内人影幢幢,所有的内侍宫婢在申时中把屋檐下一盏盏灯笼次第点亮了。李太后盛着步辇,渐渐粘联成一片片的红笼在她眸子的深处焚烧,跳跃不息。
杜子溪并不知道李太后的到来,所以也就未出来接驾。
李太后止了唱报,进了坤泰宫。杜子溪并没有在正殿,而是在侧殿中逗弄着其渊。看见李太后匆匆进来,愣了一愣,把怀中的其渊转给奶妈,才懒懒地起身,正要见礼,早被太后忙殷勤的扶住了:“起来起来。”
北墙上方隔着一张镶大理石面的紫檀木茶几,两边各摆着一把紫檀木雕花圈椅。
杜子溪轻轻挣出手,神情淡淡的道:“母后请上座。”
李太后刚落座,便有宫婢端着茶具从两侧的小门里轻步而出,摆好茶盏。这时又出来两名资历邵长的女官,提着把锃亮的铜壶,轻步走到李太后和杜子溪的茶几边,揭开盖碗,铜壶一倾,几条腾着热气的水线,同时注进了的盖盏里。一旗一枪油绿如细碎青玉的芽尖,慢慢浮上了盖碗水面,都竖着浮在那里。
李太后见杜子溪虽脸颊都陷了下去,倒也精神奕奕,不由端起蓝釉景瓷的茶盏,稍闻了闻,笑道:“这茶不错!”
却一口不喝,杜子溪的眼眸深处似闪过一丝异样的神情,伸手拿过面前的茶盏,品了一口,然后放下,说:“今年第一茬的龙井,果然味道很好。”
李太后这才端起,轻轻啜了一口,笑赞道:“果然是顶尖的上品。”
杜子溪说了一句,便只作若无其事,看去兴致缺缺,并不与她寒暄。李太后放下茶盏,自说自话的奇道:“倒不似贡上来的那些。”
“上贡的茶树都是圈了有数的。这些是狮峰龙井,赶在夜里露芽的时候采的,前些日子我父亲遣人送进来,今儿还是第一次喝,可巧母后就有这个口福。”
杜子溪不过应个景儿,李太后却就等她这个话茬,此时长长一叹,道:“原来是杜阁老……你知道他最近为经宴上的奏疏吗?”
明如昼的灯火下,杜子溪仍是看着手中的狮峰龙井,沉默不语。
李太后声词恳切:“我的话皇上不听,你去劝劝皇帝,亲自将经宴重开了吧!”
灯火繁盛,孩童居住的殿阁,为了防止磕碰,连桌椅缘的乌木上都裹了素锦,所以怎么规制都显得微微凌乱,却也有着这宫里其他地方没有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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