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到死都是一身正红。
天光大亮,钦勤殿外,树木冰霜冻结,变成了巨大的蜡台。香墨进了殿,方进恭谨戒惧地拦住,低声道:“夫人,万岁睡了。”
香墨眉细细地皱起,藏不住的倦乏,还未开口,柱后就传来一声轻咳,方进抬头,沐浴着雪光的柱子,活像是白骨似的,将德保掩得只余下浅浅淡淡的浮影。
方进忙又转身下去。
待无人了,香墨方开口道:“他都知道了?”
德保整个人都隐在柱影中,神色模糊:“太后、皇后薨天;阁老、李大人的病故,万岁都知道了。东西我已交给方进,让他呈给青王。”
香墨点了点头,无声地走近内殿,屏退众人,自己搬了张靠椅置於床前。
封荣身子背对着她,明亮旭日用细腻的笔触描了一个冬晨中的晕影,长长的发绢一般,顺着倾流满榻。雪白的内衫,绣着嫩椿的织红腰带松散地垂落下来。
香墨欲开口,却仿佛被人扼住喉咙,说不出话来,也挣扎不开。最后,还是垂眸轻语:“我一直觉得皇后很像当年的太后,杜子溪又那么爱你,你却偏偏冷着她……就仿佛当年的太后对你……”
凝红长带,嫩椿羽锦,他躺卧穆燕织锦茵褥上,静静地沉眠。只能望见他手中紧紧攥这一枝殷红的展翅凤簪——按规制,那是只有皇后才能佩戴的饰物。
“其实,你是个可怜人。自幼便没有可以亲近可以信任的人,于是你只会对着镜子说话,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渐渐,你除了自己,谁也不再相信。”
“我清楚知道,自己从不是例外。”
往事总是不期然的浮在眼前,但并不是他们在大陈宫内耳鬓厮磨的两千多个日夜。偏偏是陈王府时,她还只是一个仰人鼻息的奴婢。风清的日子,习惯采摘晨晓时的指甲桃,研成丹寇,慢慢地在甲上描摹。
那时她的窗上挂了一枚风铃,铃下红锦结成的流苏,无风犹颤。他总会偷偷溜来找她,执意拿起染笔,一笔一划,勾出那一朵的嫩红椿。
那么孩子的侧颜,专注,干净。有时,他会感觉到她的目光,微偏过头来,笑得悄然无声。
往事如同茧一般,缠得她渐渐恍惚。
远远处一声轻咳,香墨陡地惊醒。
封荣仍旧睡得平稳,呼吸浅得几乎听不见。
心狂跳如急鼓,她无声的喘着气。
“而我的目的也很简单,只是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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