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铜盘,便是在那堆灰烬下面的土里翻出来的。”赵安歌的眼里又开始泛起红意:“这上面,定然附了彭叔叔他们的在天之灵。从草原回来之后,我从皇兄手里把这要了过来。之前马内侍来宣旨的时候,皇兄还特意叮嘱他从王府把这铜盘给我带上。”
“所以,”赵安歌突然起身,对着谈志宾一揖,“我与北蛮势不两立,毒酒之事,就拜托先生了!”
谈志宾也霍然起身,对着赵安歌回了一礼,脸上再无半分轻慢:“王爷放心,此事无论于公于私,谈某都会全力襄助!”
宁维则看着全力以赴的赵安歌,一时间有点出神。
赵安歌看到了她的眼神,忽然伸手把她面前的铜盘摸了回去:“宁姑娘,我还有点问题想要请教,方便单独聊聊吗?”
宁维则这才回过神来。估计是刚刚关于彭子安的那句话,让她暴露了。
宁维则轻轻咬了咬下唇:“好。”
“那你们先聊,我出去透透气。”谈志宾倒是挺自觉地,起身就要离席,把空间留给宁维则和赵安歌。
赵安歌客气地对着谈志宾点点头:“多谢先生。”
景王府的侍卫已经彻底接管了房间周边的护卫工作,阿吉殷勤地给赵安歌和宁维则换上了新沏好的热茶,便也乖觉地出了房间,把门关得严严实实。
赵安歌还是拿着手里的铜盘出神,修长的手指在凸凹不平的纹理上轻抚许久,终于长叹了一声:“你是不是见过子安?”
宁维则知道他不会伤害自己,沉默了一会,还是稍稍低了低头:“嗯……”
赵安歌眸子又是一凝,喃喃自语:“若说是子安在绥州之时,你当时也不过刚牙牙学语,又怎会记得那么清楚?”
“不用猜了,”宁维则抬起头来,眼神一片清明,“我直接告诉你。”
赵安歌的欣喜溢于言表,可片刻后他又皱起了眉:“这会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
宁维则坦荡地直视着赵安歌:“不会。”
“好,你说,我在听。”赵安歌心里顿时松快了几分,轻轻把铜盘放在桌上,双目炯炯地盯着宁维则。
宁维则整理了一下思路:“我有匠门的部分传承,可以看到一些发生过的事情。”
“所以,你是通过这个铜盘,看到了子安?”赵安歌的难以置信中又带了丝丝期待。
宁维则毫不犹豫地点头承认:“对,这个能力,我称之为入梦。刚才摸到铜盘的那一刻,我看到了这个铜盘是如何诞生的。也是在那个时候,我看到了彭子安。”
赵安歌的眼神先是有些游移不定,随即琥珀色的瞳仁深了深,再次直视着宁维则:“子安他们,痛苦吗?”
赵安歌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平和,可宁维则从他的平和后,看到了一团积蓄多年的暴戾与不安。
她不由得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赵安歌的手背,柔声道:“他们走得很痛快。所有人都很坚定,彭子安还带着笑。彭都督临走之前,曾朝着南方叩首。我想,他们应该都没有后悔过。”
赵安歌听着宁维则的话,突然就笑了:“如此甚好。”
笑着笑着,一滴泪突然从他眼中滑落下来,转瞬了无痕迹。
宁维则一时默然。
赵安歌将那铜盘重新包得整整齐齐,再抬起头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所以之前在麒麟阁,你在重铸含星剑时,也曾看到过区大师铸剑?”赵安歌突然探究起来。
宁维则的笑意里微微有些苦涩:“对,我不只看见了区大师,也看见了鲁将军。”
赵安歌身体微微前倾,向宁维则靠近了些:“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吗?”
宁维则苦笑着耸了耸肩膀:“若是旁人知道我有这个能力,还不得把我当成怪物?”
赵安歌突然满心都是被信任的暖意。
他猛地探出手去,把宁维则的小手包在掌中,一字一句道:“此事事关重大,我本应帮你做个更好的安排,只可惜现在我就要出发去绥州了。若是你还能信我,不如咱们京城见。”
宁维则刚想把手抽回来,可赵安歌微微发烫的掌心,让她心里的满地灰烬突然复燃起了一朵小小的火苗。尽管微弱,还是让她动摇了一下。
她偏了偏头,躲避着他的视线:“赵公子,麻烦放手。”
赵安歌敏锐地觉察到了她的变化,依言放手之后,倒是正襟危坐:“维则,有件大事我想来想去,还是要拜托你才放心。”
“什么事?”宁维则被他转移了注意力,忘记要纠正他关于称呼的问题。
“不知我之前跟你说过没有,”赵安歌又不露痕迹地把身体往前移了移,“皇兄之前就想整顿工部。因着这次北盘河水患,这计划可能要提前些。”
宁维则一愣:“这朝堂上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赵安歌一眨不眨地盯着宁维则:“我需要你帮我。”
“怎么帮?”宁维则被他看得有点心虚,竟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跳过了为什么的步骤,直接到了下一环节。
赵安歌满意地勾了勾嘴角,耐心地解释起来:“工部负责营造,乃是事关民生的重中之重。现在虽然有匠人考核,但这些人只是实际上的操作者,对上层的影响并不大。”
宁维则静静听着赵安歌的话,在心里不断点头。
“像是北盘河水患,清浚河道之事十几年前就应当动手去做,可工部的事情千头万绪,硬是拖到现在也没有个准数。”赵安歌眯了眯眼睛,藏起了那一丝躁意。
这不只是千头万绪的问题,上到仆射、尚书,下到万千青袍小吏,都有自己的利益诉求。端朝立国刚十几年,单说赵安鸿继位三年来,朝中结党的倾向越发明显。
赵安歌早就跟赵安鸿推演过数次。现在每年的预算中,工部的开销不少,可实际办的事却算不上太多。若是能从工部下手,定出个章程来,反过来就能制衡户部。
最妙的是,工部只是最表面上的那个工具,并不涉及任何一个派系的根本。若是直接从户部的人事权或是枢密院的兵权下手,恐怕这些老家伙们立刻就要跪在金殿之上哭着喊着要致仕,逼得赵安鸿退让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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