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发什么呆呢！”
叔叔端着酒杯，朝路明非递过去，男孩立马会意，打开酒塞就给斟了满满一杯。
“嗯，香……”
叔叔眯起眼睛，眼角的皱纹不经意间堆在一处，他却自顾自地拿起酒杯就放在鼻尖下深吸一口，茅台特有的醇厚酱香令男人陶醉不已。
“啪！”
旁边的婶婶眼神一凛，忽然拍了双筷子在桌上，吓得中年男人险些手一抖将酒洒出少许。
叔叔立马轻轻咳嗽一声，将酒杯恋恋不舍地放在桌边，严厉正色道。
“明非啊，坐，今天除夕夜，咱们一块吃个团圆饭。”
男人招呼着路明非落坐，婶婶此刻也是笑容洋溢，吓得路明非此刻后背汗毛直挺挺地竖起来。
毕竟婶婶一笑，生死难料啊。
“哎哎哎，好。”
路明非只得作出受宠若惊的模样，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只不断朝客人摇手的招财猫，嘴上说着恭喜发财，心里喊着你不要过来啊。
“来，吃菜，尝尝婶婶做的糖醋鲤鱼味道怎么样？”
还系着围裙的女人热心地向男孩碗里夹菜，这就让本就如坐针毡的路明非顿觉不安起来，摆手拒绝也不是，低头吃菜也不是。
“明非啊，来年你就满十八了，在法律意义上来讲已经是一个真正的成年人了，对自己的生活有什么打算？”
还是叔叔看出了男孩脸上的窘迫，慢悠悠地开口问道。
“不是再争取考大学吗？”
路明非挠了挠头，心想自己虽然成绩不行，可至少考个二本的水平还是有的吧？叔叔莫不是把他路某人看扁了。
“我是问之前和你商量出国上学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
叔叔夹了口鱼香肉丝放进嘴里嚼着，笑骂着开口。旁边婶婶的脸色也随着这呆头呆脑的发言，笑容里多了几分真诚。
“出国啊，还没想好呢。”
路明非有些踟躇，他总感觉婶婶看他的眼神不对，就像怀揣着什么刺探的想法在里面。
“出国留学挺好，回来以后就得个海归精英的名号，不用担心钱的事，婶婶给你出。”
女人笑着附和，这个“钱”字却一下点醒了路明非。是了，他父母每月都会通过银行汇一笔钱到叔叔婶婶的账户里，他从没问过这笔钱的数目有多少，但叔叔能换辆小排量宝马，路鸣泽能在学校里被人称为“泽太子”，想必也多是托了这笔钱的功劳。
如今婶婶提起，是因为他即将成年，这笔钱要转移到他的个人账户下，还是因为他父母所提供的抚养费，只留到他十八岁为止呢？
看婶婶现在的笑容，想必是前者了。毕竟如果按后者的猜测来，即便婶婶好心没将他在大冬天除夕夜扫地出门，也是决计吃不到这样的油焖大虾的，还受到亲自夹菜的礼遇。
可路明非有时候觉得自己还是蛮有种的，就比如此刻，他清楚婶婶露出笑容是以为他并不明白这笔汇款的重要性，也没有和她抢夺财政大权的想法。
可他其实在心里不以为然，他也不关心那对从未见过的“父母”，究竟给他留下多少财富，又够支撑他在叔叔婶婶家待多久。
说实话，路明非在心底是对他们有埋怨的，好歹是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就算是养条狗养了十个月也还有些感情了，怎么能将他寄养在亲戚家，一待就是十几年没有回来看过呢？
他时常会想，是不是他们在国外有了新的家庭，又生了孩子，所以将他抛之脑后了呢？
每次放学回家的时候，出校时原本汹涌的人流到最后也会只剩一个落寞瘦小的背影踢着石子慢悠悠地走在夕阳西斜的巷道边，坐在私家车里的同学都会投来羡慕的眼神，羡慕他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可没有人问过，他究竟想不想要过这样一种生活。
“明非！”
恍惚中，昏黄的灯光在眼前闪烁，婶婶那张典型的中年妇女脸庞也在眼前逐渐变得清晰，男孩逐渐回过神来。
“怎么样，想去澳洲还是美国，和婶婶说，那什么qs前一百的大学有些困难，但找一所普通的大学镀镀金应该还是可以的，反正名字听起来就个顶个的洋气。”
婶婶不知道是和楼下哪位大妈散步交谈中知晓了他家出国的优秀儿子，连QS榜单都清楚，倒是让路明非刮目相看。只是这话说的实在霸气，想必也是受了那位大妈的口吻影响。
“别听你婶婶瞎吹，我知道，这出国留学好像得先考雅思还是托福，再挨个给意向院校发申请，只有通过面试收到邀请书（offer）的人才能入学。”
“明非你英语成绩一向挺好，叔叔觉得你可以去试试。”
说好的叔侄共饮，男人不知不觉间已经给自己斟了好几杯，面色酡红，张口吐出酒气后醉醺醺地道，全然不顾身旁婶婶强忍着怒火时显得铁青的脸色。
“嗯，好。”
路明非有些心不在焉，脑海里却一直闪过那抹穿白裙子的身影。
少年情怀总是诗，看来他路某人纵使“英雄盖世”，也未能摆脱这美人难关。
小胖子路鸣泽在一旁苦巴巴的吃菜，照以往，除夕夜上一般自己才是主角，对路明非抢风头这种事情是格外在意，一定会跳出来重新吸引大家注意的。
可如今，这个小胖子明显比路明非还走神严重，一口青菜拌饭也当作珍馐美味般在嘴里扒拉半天。
可惜坐在桌边的另外三人也都各怀心事，没有注意到路鸣泽的痴样。
“来，今天除夕，咱们一块喝一杯。”
还是半醉的叔叔先发笑打破气氛，举起酒盅就先招呼着，身旁婶婶不由白了他一眼，却也伸出盛饮料的杯子。路明非连忙机灵地起身，给自己满了一杯椰汁后就双手捧杯道，“祝叔叔新年财源滚滚，婶婶青春永驻。”
“好好，祝咱们老路家的种，都像长辈们一样个顶个的出息。”
叔叔满意地碰杯，举手投足间充满了得意，谁也不清楚他是不是真的醉了。反正照以往的情况，他是不敢在婶婶面前提老路家的光辉史的，毕竟他自己，就是个反面例子。
“叔，趁着今天得闲，你给我说说咋老路家的事迹呗，可以从爷爷那一代说起。”
路明非看着脸色红醺的路谷城，没来由地想要了解，他以前从没打听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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