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荛看来,俞德宸肯定是死掉了。
死了也实属正常,连他王荛本也做好死在太原的准备。
当说出一句“该是已死了”,他认为自己足够委婉了,那声叹息也足可表示哀悼。
“死了?!”
不想,李昭成却是上前一步,带着不解与震惊喝了一声,有些失态。
王荛只好稍做了解释,最后道:“我在霍州时,听传闻说郝老三似乎死了。也许这便是张弘范停止搜捕我们、赶回太原的因由,我承俞道长救命之恩……”
“那你没见到我师兄死喽?”
王荛落在孙德彧脸上,一时也有些无奈。
除了秦王的兄长,这位小孙院长也算得上平时见秦王最多次数的臣下之一了。
都是得罪不起的。
“我虽未亲眼见到,却足可推断俞道长必将难逃。”
“为何?”
王荛不愿承认,却还是不情不愿地应道:“孤身陷于太原,被张九、郝七这两条狗盯上,便连我也没把握……连我也无计逃脱,何况他还当众行刺郝老三。”
他既确定俞德宸必死透了,又看出其与李昭成、孙德彧关系亲近,不敢让他们再抱希望而之后更记恨他,因此干脆将话说死。
“我没能将他带回来,万分惭愧。”
说罢,王荛诚挚一拱手,向李昭成、孙德彧郑重道了歉。
至于一旁的江荻姐弟,就直接被他忽略掉了。
王荛可以向人服软,但不是对地位低于他的人……
李昭成沉默了一会,让开道路,手微微一抬,道:“牧樵兄这一趟辛苦了。”
“为王上办事,不辛苦。”
“请。”
王荛走后,四人在道边站了一会,都有些低落。
“怎么就放他走了?”江苍扬了扬拳,道:“把他打一顿才解气。”
“就该把他打一顿,胡乱咒我师兄,他都没看到师兄出事。”孙德彧话虽这般说,但低头却还是自言自语地又小声抱怨道:“都不会当细作,每次还非要逞能,好了吧……”
江荻站在那一直没说话,始终都显得有些平静,待听到了孙德彧的抱怨,她才道:“当年在庆符县时,满县城都在搜他,他可还好端端在我面前……木鱼这人就是看起来太木了,才让你们都小瞧了他。”
这般说着,她竟是还笑了笑,道:“放心吧,他一定还活着。”
~~
李昭成回头看去,只见江荻的身影十分洒脱,在安慰了孙德彧两句之后,她径直又去了磨勘院。
显得有些凉薄。
“姐姐怎么这样啊?”江苍嘟囔道,“看起来都不担心。”
李昭成道:“她信木鱼肯定还活着……”
话虽这般说,李昭成心里忍不住还是对江荻有一点点的失望。
从江南移居关中,因为有这几个朋友才让他感到此地不是异乡,江荻的态度他虽理解,却还是让他觉得她对朋友没那么在意。
之后进了秦王府,在大堂上见到李瑕。李昭成忽然明白了江荻的凉薄性格是从哪里来的了。
李瑕这人就像是不需任何情感依托、不需家人朋友,哪怕一个人寄身异乡也始终是那副坚韧的样子。
不会难过,不会气馁,性情凉薄,待人疏离,遇到任何事都不为所动。
这或许是李瑕强大的原因之一。
李昭成知道自己一辈子都做不到这样,他有人情味得多,但也软弱得多。甚至只是看到江荻的坚强平静,他都觉得不安。
他希望李瑕偶尔也软弱一点。
……
李瑕刚见过郝天益,正拿着根炭笔在地图上标注着什么。又看到李昭成进来,头也不抬便吩咐公务。
“来得正好,如今已是九月底,十月初关中水利便要动工,且第一批纸钞已在装箱。万事俱备,牵扯的利益也大,你们廉访司务必盯紧了。说说情况吧,有何困难?”
说完之后,李瑕等了一会,却没听到李昭成的汇报。
他这才放下手中的笔,道:“怎么了?”
李昭成有些犹豫,问道:“你能想起以往的事了吗?”
李瑕一开始没听懂,略一思忖才知他问的是重生之前的记忆,于是摇了摇头。
“那……若我死了,你会难过吗?”李昭成又问道。
李瑕不由皱了皱眉。
连他家中妻妾尚且没有这种矫情的问题。
“怎么?患了重病?”
“没有,就是想问问。若是我死了,你还是会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嗯。”
李瑕毫不犹豫就点了点头,其后看李昭成神情有些失落,终究还是又补充了一句,道:“但我会努力让你不死。”
虽然只有一句话,但李昭成似乎颇受安慰。
李瑕正准备继续问廉访司一事。
却听李昭成又问道:“你觉得俞德宸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活下来吗?”
李瑕没答,反而道:“王荛把所有事都告诉你了?以为太原之事败了,就能到处说了,是吗?稍遇挫折便破罐破摔,我看他这性子还要狠狠敲一敲。”
李昭成感受到李瑕的不悦,有些怵,忙应道:“他只是……信任我。”
之后,他犹豫了一会,面对李瑕那道冷峻的目光,还是抬起头问道:“能告诉我俞德宸如何了吗?”
李瑕沉默了片刻,道:“我不知道。”
他重新看向案上堆积如山的公文,有些自嘲地叹息了一声。
“我过问不了那许多细节了。不止是俞德宸,而是很多人的性命都已经成了我过问不了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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