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大雪纷飞,兴庆府已是一片银装素裹,贺兰山下的平川也是一片白雪茫茫。
若不是唐军及早击退了塔察儿,此时整个城池只怕要被冻在洪水当中,不攻自破了。
但如今的情况也不算好。
“大帅,虏酋的主力兵马已经过了磴口。”
“有陛下的消息吗?”
“还没有。”
李曾伯闻言皱了皱眉,心里算了一下,估计李瑕或是已经遇到了忙哥剌,不论胜与不胜,要撤回兴庆府至少也要两月。
诸将等了一会,见他不说话了,问道:“大帅,以我们的兵力,只怕很难挡住元军,是否撤出兴庆府?”
“撤到何处?”
诸将默然。
“若撤到凉州,元军可以直接攻陇西;若撤到兰州,河西走廊不要了不成?”李曾伯反问,之后叹息道:“如今朝廷正在招抚吐蕃诸部,我军一退,则前功尽弃。此时放弃了宁夏,便等同于一并放弃甘肃、吐蕃。”
“大帅的道理我等明白,只是……怕不好守。”
“当然难守,三百年前大宋的高官们就知道不好守。”
李曾伯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哀叹,反而笑了一下,开始激励士气了。
话锋一转,他道:“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不是宋国。我们大唐将士即使是面对忽必烈亲征,也可将其拦在河套一月。那我们呢?我们据守城池,再将元军挡住两个月有何不可。”
他提高了音量,道:“诸军若信老夫,两个月必有援军!”
“……”
这日,等到诸将下了城头,却还是有人嘀咕了几句。
“说的一套一套,只说了不能退的道理,只会鼓舞士气,却不说拿什么能守两个月。”
“还能拿什么?拿我们的命呗。”
李曾伯还站在城头上,看着那些将士的背影,虽听不到他们说的话,却能感受到他们的不满。
当然会有不满,战乱了这么多年,太久太久了,所有人都倦了、无力再继续下去。
这次本打算攻下河套,军中为激励士气,宣传了许多次攻下河套的意义,若能直取燕京,仿佛打败蒙元就在眼前了。
现在计划受挫,还要继续面对凶险、艰难,很多人会泄气,会抱怨。
不是每个人都能永远保持坚强,就连他李曾伯自己也会有觉得支撑不住的时候。
他已说不出能让人热血沸腾的话了,军中有不满,只能受着,继续守城。
“大帅,是不是把昔里吉汗送回六盘山?”有军中参议上前问道。
“昔里吉汗……”
李曾伯抬头看向竖在将旗后面的那杆九斿白纛。
李瑕亲征时从六盘山把昔里吉汗带了出来,打算收复河套之后再将其安置在九原城,以安抚蒙古诸部。
追击塔察儿的时候讲究行军速度,李瑕与杨奔领了一万骑便走,暂时将其留在了兴庆府,等战事之后再与辎重一道送过去。
几个军中参议对昔里吉汗的意见相似,纷纷开口分析。
“忽必烈选择先攻兴庆府,而非走秦直道下关中,除了道路难行、高原山垒难攻,还有一个原因,必是为了在攻下关中之前先杀昔里吉汗、取六盘山。”
“不错,昔里吉汗与六盘山在大帅这里不重要,对忽必烈而言却极为重要。他不杀昔里吉,就不能完全算是蒙古大汗,总会有蒙古人借着这个名义反对他。”
“大帅,不如把昔里吉先送回六盘山?如此一来,兴庆府哪怕是守不住了,我们也不至于一次输掉所有筹码。”
“不能送走。”李曾伯摇了摇头,道:“送走了,士气就更低了。”
他转身下了城头,向城内走去。
~~
李瑕把昔里吉汗带到兴庆府之后,便安置在城内一个荒废的尼姑庵。
这日,李曾伯走到庵前抬头看去,只见是“戒坛院”三字,一时便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想了想,他才想起军中那个叫王满仓的校将常说的一个故事,说的是西夏皇帝李元昊与没藏氏在这戒坛院中偷情。
转头一看,院子周围负责守卫的都是唐军。
据说“护卫”蒙古大汗的差事清闲,多选一些因伤退伍的老兵,既有经验足以充任,又不至于太累。当然,对老兵而言更好的差事还是在军中任教官。
走进院中,才见到许多蒙古高官勋贵,或在读书写字,或在吹拉弹唱,看起来过得还算体面。
自从昔里吉汗到兴庆府这么久,除了入城时李曾伯远远看过他一眼,今日才算是第一次真正会面。
他一时不知如何称呼。真计较起来,这种礼仪措辞曾经让宋、金的士大夫纠结了好几年。
“蒙古大汗,会说汉语吗?”
“会。”
昔里吉的声音有些稚气,有些细。
李曾伯眯了眯老眼,见其披着白袍、带着毡帽,年纪虽不大,脸上已有细细的胡子,几乎是只露出一双眼睛,倒是很有威严。
一个傀儡,本不该有这种威严的眼神。
“忽必烈攻到城下了。”李曾伯道:“你说,如果你落到他手上,会死吗?”
“会。”
连着两个问题得到的都是这样只有一个字的短促回答,李曾伯并不在意。
他之所以亲自来,是想看看昔里吉守城的决心,于是道:“城不好守。这一战,城中所有能动的人都需要调动起来,我需要你们来帮忙守城。”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一直看着昔里吉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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