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原城外。
秋风一起,草地已经有些开始泛黄。
一杆杆旌旗招展,一队队骑兵已准备就续。
他们将要向西,击败一直盘桓在后套草原的唐军。
张弘范一身的甲胄已经穿戴齐全,却还在临出发前到了脱忽大帐面前。
“大王在吗?”
“请进吧。”
大帐里充斥着一股浓烈的酒味,以及脂粉味。
脱忽穿着一身舒适的长袍,正搂着两名他从西域带回来的美姬,一边痛饮美酒一边欣赏歌舞。
这种情形在诸王当中十分常见,早在窝阔台汗时期,那句人生一半是享乐、一半是英名的名言,就已是黄金家族纵情声色的注脚。
黄金家族拥有整个大陆数不清的财富,也已经挥霍了数十年,还挥霍不尽。
一进帐,张弘范有个很不明显的皱眉的动作,须臾已十分平静。
“大王,大军马上就要出发了,请大王到了阵前激励士气。”
“呵呵呵呵。”脱忽正盯着歌舞,发出微醺的傻笑声。
等一段歌舞结束,他才看向张弘范,问道:“你要去攻打谁?”
“杨奔,他领着一万骑兵一直在草原上晃荡。如果不击败他,很可能等我们走后,他会从河套攻打燕京。”
其实这些话张弘范之前已说一次,但脱忽问了,他还是不厌其烦地说,且态度认真。
他是愿意把脱忽当作三军统帅的,宗王挂帅统兵也是蒙古长期以来的传统。
反而是脱忽,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随口一问之后也不认真听,不耐烦地挥手道:“大汗都让你安排兵事了,你看着打吧。”
他与杨文安形成了两个极端。
杨文安是拼命想捉住兵权,想成为世侯;脱忽则是高高在上,兵权这种东西是用来保护他能继续享受的,就算一个汉人能掌兵做事,也不可能夺得走他宗王的身份。
这么一看,脱忽其实是有贵族气质的。
张弘范又道:“将士们出征在即,请大王到阵前激励士气。”
“不需要。”
脱忽摆了摆手,把张弘范赶了出去。
之后,他抚着满脸的络腮胡,笑道:“呵呵呵,汉人。”
他虽然纵情酒色,却并不显得无能,否则也不能统兵攻打伊犁河流域。此时的笑容甚至还有看破一切的意味。
“这种虚伪的汉人,大王还理他做什么?”在帐中作陪的一个卷胡子色目人什噶尔说道。
“我为什么不能理他?”脱忽反问道:“你觉得大汗让他代替我统兵,我很丢脸?”
“那倒没有。”
“大汗封张弘范为蒙古汉军都元帅的同时,也给我写了一封家书。现在是守卫中原的战争,当然是这些汉人更拼命。不像蒙古人,如果打不赢,大不了退回草原。嘿,我还真是这么想的。”
什噶尔便道:“退回草原,只怕很多蒙古人也不愿意了吧?”
“那就让他们去守着中原吧。”脱忽抬手一指帐外,道:“张弘范是个看得懂人眼色的。你看,他并没有把所有的兵士都整编了。而是把一些想要回草原的士卒留下来。他很聪明。”
又喝了一口酒,他笑道:“举杯吧我的朋友,就把琐事都丢给他吧。他能做成,我们就继续享受中原的富饶,做不成,我们就回到美丽的大草原。”
“大王说的对,有这么听话的奴才,贵人们该举杯享受……”
此时留在脱忽身边的蒙古骑兵都是一些抵触汉法的千户兵马,看起来确实散漫得多。
除了脱忽的怯薛之外,余下的骑兵既不操练,也不守营,而是各自散开放牧,甚至往很远的地方去寻找大战之后溃兵留下的财物。
日落月升,欢乐的日子总是显得短暂,不知不觉中张弘范已统兵离开五天了,也许已经包围了杨奔那一万骑兵。
远远的,忽有一队蒙古骑兵奔了回来,一直都进到营地了也没人去拦他们。
直到脱忽的怯薛千户上前,问道:“哪个万户的兵马?从哪回来的?”
“安西王帐前怯薛千户熊耳将军麾下。”应话的是个蒙古人,看装束应该是一个百夫长。
“安西王?安西王病了,已经送往开平了。”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归营的蒙古百夫长所料,他微微一愣之后,道:“我们还是要在大营里驻扎一夜。”
同时,他身后又有一个胡子拉碴的汉人策马上前,显得更关心忙哥剌一些。
“病了?怎么病的?人怎么样了?”
“你们没听说吗?王妃在给大汗的汤药里下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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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噶尔从大帐里掀帘出来,抬头看了一眼,问道:“那是哪支兵马回营了?”
“是安西王麾下怯薛,熊耳麾下的。”
“兵符看过了?”
“看过了。”
“长相也都认过了?”
当年蒙哥死后,忽必烈三令五申,要求凡是归营必须要严格查验令符。经过了多年的努力,慢慢形成了习惯。
且守营的士卒往往要认清各部百夫长以上的将官,防止唐军冒充进营。
什噶尔虽然是宿醉刚醒,却还不忘做这件事,可见当时这个条例执行之严格。
“还没认过,他们是安西王的人,我们的人不认得。”
“去找几个留下养伤的安西王怯薛,让他们认认。”
“是。”
什噶尔也就是习惯使然,吩咐完这些,伸了个懒腰,负手在草地上踱了几步。
远处的风景是很美的,不过营地里也脏乱,一不小心便踩到了马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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