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明知正沉思之际,住在府衙不远处的刑房典吏季亮,率先赶到了正堂。
还未进去,看到曾明知一脸愁闷,季亮心中咯噔了一下。
知府大人颇有城府,向来喜怒不言于色,如今展露愁容,显然遇到了极为头疼的事情。
他快步上前,恭声喊道,“大人。”
听到呼唤,曾明知倏地回神,收敛愁色,点了点头。
府堂诸多典吏中,季亮为人机灵,口齿伶俐,最得曾明知的心,颇受信赖。
因此,季亮壮着胆子问道,“不知大人敲响堂鼓,可有什么愁事,小的愿为大人分忧。”
瞥了季亮一眼,曾明知摇头说道,“此事非你所能分忧。”
季亮连连躬身,“是小的狂妄了,还请大人恕罪。”
想到此事并不是机密,迟早得吩咐下去,曾明知便说道,“今日,景将军会押着焦茂前来府城,午时问斩。”
季亮一听,不由诧异。
焦茂乃逆贼,理应押至瞻京,由女帝发落才对,为何改道离阑府城?
但不解归不解,他不知其中有何不妥,为何曾明知如此忧虑?
“这其中,莫非有什么难处?”季亮问道。
“焦茂麾下有死忠,你难道不知?”觑了季亮一眼,曾明知有些不悦。
闻言,季亮心中一亮。
的确如此!
焦茂虽残暴,不从者尽皆屠戮,但对麾下人马极为豪气,因而死忠甚多。
其被擒下,麾下死忠不会见死不救,可押运了一路,却迟迟不见动手。如今即将问斩,乃是劫囚的最后机会,贼匪们不会放过。
可细细一想,季亮就有些不以为然。
一路行来,摄于景勋的威名,山匪们不敢动手,如今到了府城,对方又能翻出什么天来?
于是宽慰道,“大人无须担忧,有景将军在,这些贼匪翻不出什么浪花。”
曾明知摇了摇头,“景将军只管押送,不理城防。”
没有兵部的命令,景勋甚至不能带兵入城,随行兵马只能驻扎于城外。
“那也无须担忧,这些贼匪被打的七零八落,难成气候。”季亮说道。
曾明知抚须眯眼,“你或许不知,焦茂有一军师,极具谋略。正因为他,焦茂才能在宁尤府祸乱许久,险些搅得天翻地覆。”
“此人与焦茂有过命的交情,方肯屈居人下,如今焦茂死到临头,他必会拼力一搏!”
哪怕贼匪不多,在此人的统率下,也能发挥出难以想象的作用。
更何况,对方一路悄无声息,说不定暗地里在搞什么阴招,不能不防!
季亮眉头皱了起来,犹如一座小山,忧虑说道,“那该如何是好?”
如此重担,倘若出了问题,知府大人难逃其咎。
虽然与他无关,毕竟天塌了有高个顶着,他不过是小小胥吏,替罪羊都轮不到他来当。
但知府大人对他颇为赏识,犯了些许小错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的上峰,他可不想失去。
曾明知抚着长须道,“为了提防贼匪劫囚,我已做出举措。昨夜就派人领着文书前去巡抚衙门,请求抚台大人调动驻军。或许不久,就会有准许文书递来。到时候,权将军就会领着兵马入城协防。”
季亮听了,不由放心下来。
有了知府大人这一妙招,到时候,城中就有权将军派兵把守,纵使山匪众多,也无须忧虑。
不多时,众多胥吏衙役都已到来,面面相觑,不知何事,各自暗暗揣测。
没有耽搁,曾明知朗声说道,“今日,匪首焦茂将于本府斩首示众,尔等各有要务,须谨慎对待!”
众人顿时惊讶,要不是曾明知坐于堂上,面露威严,早就炸开了锅。
忍住心中的疑惑,众人静静立着,倾听安排。
只是他们不断转动的眼睛,以及皱了又松、松了又皱的眉头,显露出心中思绪繁多。
曾明知话语不停,快速的安排起来,令三班衙役留下些许人手,看守府衙,其余人都分派出去,巡视府城,发现不妥即刻汇报。
此外,还安排了相应胥吏,前往法场进行布置,只等焦茂一到,午时时分,就立即斩首。
说罢,他高声喝令,“即刻动身,切勿误了大事!”
众人便带着疑惑,快步跑了出去,履行各自的任务。
看着变得空荡荡的正堂,曾明知抚须沉吟。
一切都安排妥了,唯独还缺监斩官。
这事情,他亲自去做。
他倒要看看,严密防范之下,山匪还能如何蹦达!
正要起身离开,突然跑进来一个衙役,手中拿着一纸文书,边跑边喊道,“大人,大人,巡抚衙门传来书信!”
曾明知一喜,连忙上前接过,打开一看,顿时眉开眼笑。
抚台大人同意了,已令人持着调令文书前往府城驻军营地。
这下,大事可定!
……
接过文书,权深翰的脸上,泛出一丝阴冷笑意,犹如毒蛇一般。
果然,曾知府还是一如既往的谨慎,或者说,是前所未有的怕事。
他转过身,看着身后列阵等候,杀气腾腾的将士们,高声喝道,“众将士,随我出营!”
当即,他翻身上马,一骑当先,朝营门急驰而去,扬起滚滚沙尘。
亲卫们纵马跟上,身后是乌泱泱一片的黑甲士卒,当先者是轻甲弓骑,而后是手持长刀、背着弯弓的雄壮武卒,脚步声连成一片,仿若地动山摇。
……
刚来到明心堂,秦易就听到了众人激动的话语声,“砰地一声,焦茂的脑袋摔落在地,鲜血溅射出来,满地都是!”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一看你就没有去过法场观斩。”有人高声嚷道,“先是鲜血溅射出来,犹如血柱,然后脑袋高高扬起,转了几个圈,才砰地一声摔落在地,咕噜咕噜的往前滚去……”
“好恶心啊!”有个女生员捂着耳朵喊道,“别聊这么血腥的事情好不好!”
“光是说说你就怕了,晌午时分去现场观斩,你岂不就吓到尿裤子?”张栋笑道。
那个女生员的脸色瞬间发白,惶恐问道,“不能不去吗?”
“不能。”穆禹皓应道,“刚刚教习的话你没听到吗?逆贼问斩的机会,千载难逢,若无要事,不可缺席。”
几名女生员的面容,一个接一个地失去了血色。
唯独宣凌瑶毫无惧意,白皙的俏脸上,只有恬静与淡然。
秦易微微诧异,晌午去观斩?
听穆禹皓如此说,显然是教习刚刚通知的。
观斩就观斩吧,无所谓。
当初他可是亲手宰了五名杀手呢,观斩什么的,小菜一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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