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环目光流转,在起哄声中笑盈盈地走到聂载沉的身边,端起伙计倒上的一杯酒,送到他的面前,含笑道:“我对将军慕名已久,今晚有幸,竟在这里见面,实在是三生有幸。请将军饮了此杯。”
包厢里的起哄声更大了,记者们也急忙靠近,争着抢占最好的位置,摆好架势拍照。
聂载沉起先没有动,更没有起来。
吴省长笑道:“聂老弟怎么了?莫非美人敬酒,酒未入口,老弟你就酒不醉人人自醉?”
周围的笑声和起哄声更大了。
聂载沉终于站了起来,却没有伸手接酒,道:“不是醉酒。是不敢喝。”
吴省长一愣,随即道:“英雄美人两相配,美人青睐,老弟有什么不敢喝的?莫非真的是被人给醉倒了?”
他自以为说得风趣,说完自己哈哈大笑。周围人也都跟着他笑。
聂载沉道:“吴省长你误会了,何来之醉。实在是因为我答应过夫人,出门在外,须与无关之异性保持距离,更不用说饮酒了。”
他看向还双手举杯送在自己面前的小玉环,神色淡漠:“抱歉,鄙人惧内。你这杯酒,鄙人不便喝。”
包厢里的杂声一下没了,众人面面相觑。
小玉环脸上的笑容陡然凝固,目光定定望着他,那双捧着杯的手却还是不肯放下,依然僵在半空,顿了一顿,脸上勉强又露出笑容,柔声道:“小女子对将军真的是万分敬仰。将军莫非真的不给我半点面子?不过一杯薄酒而已。”
吴省长也反应了过来,咂摸了下,觉着这场面有点不好看,打着哈哈道:“看不出来,聂老弟还会说笑!听你这意思,莫非夫人神机妙算,算到你此行会遇到美人,所以提前对老弟你耳提面命?”
聂载沉笑了笑:“自然不是了。我夫人很忙,每天她自己的事都做不完,哪里来的心思管我这些。吴省长你是有所不知,其实全因当初我刚认识夫人时,对她一见倾心,百般追求,对她许了这般诺言。”
他看向周围的人。
“诸位应当也听说过我夫人的。当初她嫁我时,我不过广州新军下的区区一名标统。要不是许下这个重诺,以她的出身地位,当日怎么可能看得上我,下嫁于我?”
他说完,转向一旁听得张大嘴巴的记者们:“你们可以记下我今晚说过的每一句话。一个字也不用删。我既当众说出来了,也就不惧被人知道惧内。”
包厢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声,记者没想到他竟当众发表这样的言论,主动谈及他与夫人的秘辛往事,实在吸引眼球,有心大写文章,又惧怕他不让登载,没想到他自己竟主动允许,大喜过望,纷纷提笔记录。
包厢里,再没有人关注小玉环了。
她的脸色起先变得苍白,随即变得赤红。那双捧着酒杯的手,再也无力继续停留半空,慢慢地放了下去。
“聂将军,这回你北上,夫人怎么没有随行?我久闻夫人之名,不但兴办实业,更是画家。听说她的画在欧洲还获奖展览过,实在想一睹夫人风采。”
记者消息灵通,对这些自然不陌生,又开口追问。
“这回我原本是想带她来的,但她没空。我岳父在沪办了一所大学,下设美术专科,她现在在沪,忙着筹备美术专科的一个画展。顺便说一声,画展面向公众开放,在座诸位如果有兴趣,也可以去参观一番。”
“好!夫人的事业,为兄一定支持!今晚回去了,就叫我妻女去上海瞻观画展!”
吴省长立刻表态,众人也跟着纷纷点头,又奉承:“聂夫人不但辅佐将军,贤妻良母,还从事实业,又是著名画家,如此身兼数职,实在是当今妇女之先进榜样!”
聂载沉点头:“确实如此。当初我能娶她为妻,实在是此生之幸。”
记者们飞快记录。
聂载沉斟了杯酒。
“今晚也尽兴了,感谢省长款待,也多谢诸位拨冗相陪。明早还要赶火车南下,鄙人先行告辞,下回有机会再聚。”
他朝吴省长和其余人敬了杯酒,饮了,放下酒杯,转身离去。
当夜一回饭店,他就下令随从动身,坐最后一班南下的火车,连夜离开天津。
次日上午,在上海新立的树人大学里,美术专科学院面向公众举办的画展,迎来了一波又一波的参观者。参观的多是本地慕名而来的学生,也有社会人士。
展览厅的一角里,一个穿件深驼色细绒大衣的年轻女子,正被一群学生围着。她的手中拿着画笔,在画架前亲自示范作画。
女子打扮并不出挑,但容貌极美,举手投足,更是自带风范,一身贵气。学生们聚精会神看完她的示范,提问近期颇遭舆论抨击的用人体模特作画的争议。
女子道:“对于西方美术的学习者来说,用人体模特练习作画,不但必要,而且必须。但国情之故,必会遭遇质疑和反对,并且短期之内,无法改变。但我相信,随着民智日益启发,终有一天,质疑和反对必会消声。我的专科会设人体模特室,改变就从我们这里开始。”
学生们热烈鼓掌。
这位年轻女子就是白锦绣。
人群里,她忽然看见儿子被便衣警卫队长牵了进来,正往这边走来,知道是找自己,就笑着和学生道了别,放下画笔,朝着儿子走去,忽然听到身旁有人叫了声自己:“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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