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谢绪头昏脑胀地自谨思室罚抄归来,他人见人爱的舍友着了雪白寝衣,闲适悠哉地坐在矮足大床,背靠隐囊,右手捧卷,左手抱着精致手炉,品读藏书楼借来的典籍。
读到兴起,或面含微笑或朗声轻笑,或放下书卷仰头呼吸使自己冷静下来。景致如画。
谢绪愣在那看了许久,突然无比羡慕温勉那厮。温勉回了寝舍总不会还有一个明媚如春山的小舍友衬得他狼狈地像条狗。
他吸了吸鼻子,放轻脚步,拐进洗浴室。
等从洗浴室出来,貌美鲜活的小舍友盖好被衾准备就寝。谢绪吹灭烛火爬上屏风另一侧的床铺,就着窗外皎月清辉,辗转反侧。
寝舍寂寂,卫悬祎稚声问他:“睡不着?”
总算等她开口,谢绪憋了一晚上的话匣子得以打开:
“夫子罚抄的二十遍我紧赶慢赶才写了三遍,手快要断了!三哥打我好狠,以后去【畅吟楼】,他休想再让我帮他哄澜姐姐。对了,你手背的伤怎样了?”
卫悬祎懒懒打了哈欠,掖好被角,想到明天又可以见到夫子,她明眸含笑:“再上一次药就好了。”
“那就好。温勉伤了你,没少后悔呢。”
即便对温同窗生不出喜欢,卫悬祎仍旧如实道:“他不是有意的。”不愿多提此事,她转了话题:“二十遍《院规》夫子没规定期限,你那么急做甚?”
“正是因为没有规定期限才要急,夫子眼里不容沙子,晚了被温勉赶在前头,那就太丢人了!”
哦,意气之争。卫悬祎合上眼。
“欸?小郎?”
谢绪等了一会,意识到小舍友提早去会周公,他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小孩子,睡眠就是好……”他还想和她谈谈裴夫子呢。
一觉睡醒,风停雪止。陷在温软暖和的被衾,刚睁开眼意识还没恢复清醒就被一张薄纸吸引注意,他揉了揉眼,看着一身齐整秀色可餐的卫小同窗,“小郎,你醒得好早。”
“那是自然。”卫小郎轻扬下巴:“呐,写给你的。”
“这是什么?”谢绪坐起身:“《论如何培养互敬互爱同窗情的三十条友好建议》,唔,好绕口。”
“同意就在上面签字。”卫悬祎捧着笔墨笑吟吟看他。
一目十行看下去,谢绪接笔在右下角留下飞扬洒脱的名。
“这样挺好,我也有东西写给你。”他懒得下床,直接用送上门的纸笔一口气写满两页。
世家子弟生活寝居多有固定习惯,两人一舍,想长久维护同窗同舍的感情,务必要友好互敬,满满六十条,卫悬祎看完之后感叹舍友于生活上的挑剔程度比女孩还要啰嗦。
彼此签订友好协议,两人相视一笑。一个是放心,一个是舒心。
……
受零零三寝舍的启发,其他寝舍纷纷效仿,花样百出。有问题有要求提早讲明,双方互敬互重友好配合能减去不少摩擦。一时,甲班学子相处融洽。
此事传到裴郁耳里,她笑着夸了句“阿祎聪明”,年九龄,懂得自保,进退合宜。由子观其母,看来她阿娘也是个有意思的人物。
“华荆道,西临巷。主子要去见见吗?”
“不急。”裴郁拢袖阖眸,紫金炉袅袅轻烟徐缓升空,熏染地声音都带了三分飘渺:“顺其自然,早晚都会见的。”
她心里疑惑很多,得慢慢解。
祖父的态度,阿爹的态度,包括八年前一岁的阿祎为何会离开生母被送到苏州故居由她教养五年。又为何,养到六岁突然要送还回去?那女子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阿爹说这孩子不幸殒命,可阿祎明明还活着。为何要说谎,在遮掩什么?
“夫子,学生请见。”
涟青居外,稚嫩清朗的声线顺着长风漫进来,绿衣抢先道:“是小郎君?”
诸多疑团被裴郁淡笑揉皱抛于脑后,拿了一页白宣覆盖先前‘西临巷’字样,清声道:“进。”
今日无雪,傍晚刮起冷风,卫悬祎整敛被风吹乱的学子服,昂首挺胸略略紧张地踏入夫子的涟青居。
“学生悬祎,应夫子之命,前来上药。”
“绿衣。”
绿衣移出两步,笑看嫩如鲜笋的稚童:“听主子言,小郎君课堂表现尚可,可要继续努力啊,争取,嗯,做头名。”
尚、尚可?卫悬祎目瞪口呆!
堂上夫子眉目冷冽未曾多看她一眼,她以为表现的很差劲,甚至来时下了几次决心才敢迈步,深觉有愧夫子爱待。原来,夫子竟觉她表现尚可?
她心里绽开一束束花,只用素常的冷静压着狂涌的欢喜,她喜欢夫子,自然也希望得到夫子喜欢。反应过来,已是双颊微红。
这双眼睛裴郁朝夕相处看了整整五年,如今再看,清澈见底,藏不住半分心事。她眼巴巴等着师长鼓励认可,饶是裴郁冷情,也不由得轻点下巴,怕她骄傲,提醒道:“不及温勉。”
温勉年十五,文采风流,稳坐甲班头名,更是黄院学子之首。
卫悬祎眼睛清湛,忘了上药的疼,“总会比过的。”她才九岁,稳扎稳打,前途光明。
有信心是好事。
被夫子鼓励的眼神看得生出羞涩,卫悬祎心里涌出一股豪情,她要做夫子最优秀的学生!
“好了。卫小郎君满意否?”绿衣满怀期待地看她。
手背用细布裹好,打了漂亮蝴蝶结,小孩子对漂亮的事物没有抵抗力,卫悬祎很满意,笑眯眯地道谢,逗得绿衣对她的喜爱更上一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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