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毅是上过私塾的。
他幼年蒙学,就是在江都城里一处私塾蒙学,私塾还是老爹沈章回江都亲自带他去找的,沈毅七岁蒙学,在私塾里学了六七年,到十四岁才崭露头角,成功进入甘泉书院读书。
当年给沈毅蒙学的先生,便与眼前这个老头差不多年纪,而私塾里的场景,也许沈毅当年念的私塾一般无二!
沈毅深呼吸了一口气,再一次掏出赵侍郎写的书信,确认了地址之后,鼓起勇气,朝着摇头晃脑的老头走去。
赵侍郎身为朝堂顶尖的大佬,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哄他玩才对…
抱着这个念头,沈毅来到这个老头面前,对着老人家微微躬身,低头道:“敢问,是顾先生么?”
老头看起来六十多岁年纪,闻言抬头瞥了一眼沈毅,然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回头吩咐学生们自行读书之后,便迈步走了出去,走到了外面之后,老头上下打量沈毅,微微摇头:“你满十六了罢?”
沈毅愣了愣,下意识点头:“是,才过十六没多久。”
“那就可惜了。”
老人家懒洋洋的说道:“老夫这里,不收十六岁以上的学生,你哪来的哪回罢。”
显然,老头误会了。
沈毅也不生气,对着老人家笑了笑,然后问道:“老先生,您是姓顾罢?”
“废话。”
顾老头白了沈毅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都找上门来了,还不知道老夫姓什么?”
沈毅这才伸手,从怀里掏出赵昌平写的“介绍信”,递在顾老头面前,微微低头道:“先生,这是我家师伯写给先生的信,请先生过目。”
顾老头微微皱眉,但是还是伸手接过了这封信,从中抽出信纸之后,他上下看了一遍,然后收起书信,默默看向沈毅,问道:“原来是赵治叫你来的。”
赵昌平原名赵治,昌平是他的表字。
只不过这些年赵侍郎青云直上,已经没有多少人敢当面直呼他的名姓,就算是昌平二字,别人也多半会加上一个字,或者是昌平兄,或者是昌平公。
而眼前这个老者能够直呼“赵治”,就说明不管他本事如何,最起码他的辈分,肯定是要比赵侍郎高一些的。
沈毅低头,开口道:“是赵师伯让晚辈来的。”
“如此看来,你是要考乡试,啧,看不出来,你这个年纪,竟然已经是生员了。”
“侥幸而已。”
顾老头把赵昌平的书信收好,揣在怀里,然后看向沈毅,缓缓说道:“赵治这些年官做得大了,不得不给他一个面子,小子,你随老夫来罢。”
说罢,老头转身离开,沈毅也只能跟在他身后,一路进了小老头的书房,顾老头坐在椅子上,也不理会沈毅,而是拿起几张笺纸,提起毛笔开始刷刷写字。
沈毅有些好奇,迈步走了上去,只见这位顾先生,在笺纸上刷刷写下几行潇洒的字。
君子慎独。
君子固穷。
君子求诸己。
老头把三张笺纸递到沈毅面前,淡淡的说道:“三篇杂文,先回去写,三日之后送到老夫这里来,老夫看过你的杂文之后,再给你准备策论的题目。”
老实说,三天时间三篇文章并不算强度特别高,但是也实在不算太低了,比起沈毅去年在甘泉书院的作业强度,还要高出一些,不过看情况,这个小老头一副颇有本事的模样,甚至只能低头接过这三张笺纸,低头道:“好,三日之后我再来见先生。”
“难得。”
顾先生看了看沈毅,笑着说道:“难得这么小年纪的生员,却没有多少浮躁,肯沉下心来做学问,听你的口音,应当是江都府人,甘泉书院出身的学子?”
沈毅低头承认,开口道:“是,晚辈是甘泉书院的学生。”
“那就难怪赵治会对你这样用心了。”
顾老头对着沈毅笑了笑,开口道:“赵治这个人颇有些古板,难得见他这样照顾一个人,既然是书院出身,那就不奇怪了。”
顾老头挥了挥手,送客道:“沈公子,老夫门下弟子,三天三篇杂文轻轻松松,你三天时间也必须写出三篇像模样的出来,不然你这个学生,老夫是绝不会教的。”
沈毅再一次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头道:“晚辈明白。”
三篇质量合格的杂文,对于沈毅来说虽然算不上简单,但是也算不上特别难,了不起回去熬熬夜,肝一肝也就是了。
拿到了“作业”之后,沈毅并没有离开大义坊,而是继续留在了顾先生的私塾里,看了一会那群摇头晃脑的小朋友们读书,一直到他确定这的确是蒙学的孩童之后,沈毅才起身向这位顾先生告辞离开。
顾先生也没有挽留,只是“嗯”了一声,就让沈毅离开了。
沈毅一路走到了私塾门口,才回头看了看这座连名字都没有的私塾,心里泛起了嘀咕。
“本以为不是建康有名的大儒,便是前科中试的进士,没想到只是一个私塾先生…不过赵师伯位高权重,应该不至于无聊到骗我一个后生的地步…”
想到这里,沈毅乖乖的带着三张笺纸离开,回家做题去了。
不管怎么样,有人出题目总是好的,比起沈毅一个人自学,效率多少要高一些。
此时时间已经进入了洪德六年的五月,建康的天气渐渐燥热起来,因为外面太热,沈毅离开大义坊之后也没有耽误,直接回家“写作业”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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