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说出这句话,并不是在替沈毅揽什么责任。
而是要对太后说,在外面养顾横波的事情,是他这个皇帝自己好的事情,跟沈毅没有什么干系。
虽然这的的确确是事实,但是皇帝其实是没有义务替沈毅做这件事的。
因为在朝廷的这个体系里,或者说在儒家的观念里,皇帝这个人是天生的好人,圣人。
他不会办任何不对的事,或者有碍道德的事。
如果皇帝干了什么坏事,一定是奸臣蒙蔽了陛下。
也就是说,皇帝身边的人,就是天生的背锅侠,替皇帝背锅,合情合理。
如果有人要拿蓄妓这件事攻击皇帝,那么沈毅这个背锅侠,就应该立刻跳出来替皇帝陛下把这个黑锅背下来,不能让圣名有染。
但是现在,皇帝陛下却主动站了出来,把沈毅从这件事里摘了出去。
原因很复杂。
有很小的一部分原因,可能是因为少年人的义气。
而更重要的原因是,皇帝现在,需要一个理由,来跟太后产生一些冲突。
最好,他能够在这场冲突之中取胜胜利,最少也是要占得上风,这样皇帝在将来的漫长岁月里,才能在家事国事上,拥有最顶尖的话语权。
所谓最顶尖的话语权,就是一件事情,只要他这个皇帝决定了,任何人都没有办法去改变什么。
太后也不行。
小皇帝其实等待这个机会很久了。
他已经亲政两年整了,这两年时间里,他开始陆续掌握朝廷里的各个机要衙门,手底下的亲信也越来越多,更有二十万禁军牢牢的握在手里,现在的小皇帝的底气是很足的。
正是这种底气,才让他能够下决心去组建海防军,为未来的北伐大业添砖加瓦。
而现在,在小皇帝底气最足的时候,孙太后突然跳了进来横插了一手,正好让皇帝借以发发威。
除了执政两年带来的底气之外,皇帝还有一个更重要,也是最重要的筹码。
那就是……他是孙太后的亲生儿子。
而且孙太后,有且只有他这么一个亲儿子。
也就是说,眼前这位只要联合宰相,就可以废立皇帝的太后娘娘,没有第二个皇帝人选了。
要真是母子二人闹僵,她把自己儿子废了,就只能扶先帝那两个庶子正位,而那两个庶子,也各自有生母,假如他们登基,前面可能还会敬重一番孙太后,时间长了,一定是千方百计想立自己亲娘为太后了。
从这一点上来说,皇帝在孙太后这里,无可替代。
所以,他才有足够的勇气,站在坤德宫里,直面眼前这位权倾一时的太后娘娘,李家很长一段时间的最高话事人。
孙太后坐在软榻上,默默的抬头,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儿子,心情十分复杂。
她是皇帝的生母,在她心里,皇帝从来都是一个小孩子的形象。
她到现在还记得,当初那个年仅十岁,懵懵懂懂的小孩童,是被他牵着走上帝位,接受百官朝拜的。
而现在,一转眼八九年时间过去。
不得不承认的是,眼前的这个皇帝陛下,已经不再是九年前那个孩子皇帝了。
孙太后想到这里,又瞥了一眼沈毅,然后叹了口气:“怎么?为了一个沈毅,就要跟母后生气了?”
“非止是一个沈毅的事情。”
皇帝垂手,站在太后娘娘面前,虽然微微低着头,但是脸上的表情却十分严肃坚定:“即便是只论沈毅,沈毅在儿臣这里,也并没有做错什么。”
太后娘娘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淡淡的看向皇帝:“他怂恿皇帝游逛秦淮河,还在外面替皇帝豢养名妓,按照文官那一套,便是个实打实的谄官奸官。”
提起顾横波的事情,皇帝脸色先是变了变,然后微微低头道:“既然母后已经知道了,儿臣也就不瞒着了,顾姑娘是儿臣在晋王叔寿宴上认识的,儿臣对她一见倾心,后来才知道请托他人,替儿臣好生安置顾姑娘。”
“而这个人,也并非是沈毅。”
太后娘娘闭目摆手,表示不想听皇帝继续说下去了。
因为皇帝今天冲撞了她,让这位太后娘娘心里也有些不太高兴,她冷声道:“哀家活着一天,你便休想把她带进宫里。”
皇帝面无表情,只是默默点头应是。
他缓缓说道:“母后说的话,儿臣都记下了。”
这个年轻的皇帝陛下,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低头道:“母后您想给两位表兄安排职事,儿臣并没有什么意见,除了抗倭军之外,他们去哪里都可以商量,儿臣稍后就会约见国丈跟舅公,与他们商议这件事情。”
给孙家的两个表哥安排差事,就意味着皇帝的态度软化了。
孙太后是这么觉得的。
于是乎,这位太后娘娘脸色也稍稍好看了一些,淡淡的说道:“这是外廷的事情,哀家不干涉你。”
说到这里,她又瞥了一眼沈毅,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了:“至于这个宝贝一般的沈翰林,皇儿还是赶紧带出去罢,哀家这里庙小,容不下这尊大佛。”
对于沈毅,太后娘娘心里肯定是着恼的。
因为沈毅太“不懂事”了。
当朝太后找他办事,他就应该老老实实,踏踏实实的去办,即便办不了,也应该在坤德宫里多磕几个头,请求她这个太后收回成命。
可是这个愣头青,一转脸就去皇帝那里告状了,甚至影响到了母子二人之间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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