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沈毅陪同皇驾,来到泰山脚下的泰安州。
泰安州是济南府治下的一个州城,济南光复之后,张简也是在泰安花了不少心思,如今的泰安,恢复的非常好,甚至比在北齐的时候,还要繁荣一些。
到达泰安的当天,皇帝就在李穆的陪同下,来到了李穆在泰安为皇帝陛下修建的行宫。
说句实话,这座行宫的规模,属实算不上特别大,毕竟只有几个月的工期,如果不是有山东地方衙门配合,召集工匠过来,到现在这座行宫都不可能完工。
虽然规模不大,但是样式还是精美的,各种规制也都符合天子规制,皇帝陛下还是相当满意的。
说到底,这基本上他的堂哥自己掏腰包盖起来的,朝廷没有出钱,地方衙门只出了一部分,能有这种程度,已经非常难得了。
皇帝陛下当天就住进了这座行宫里,连带着沈毅,张简,李穆等人,全部都住在这座行宫里。
不过这会儿,沈毅等人,都不再像先前在曲阜时候那么悠闲了,尤其是李穆跟张简两个人,每日被皇帝带来的礼部尚书叫去,核对封禅的准备工作,这位礼部尚书是个固执的老头,手里拿了十几本记载了帝王封禅的书籍,按着书中的记述,几乎是一个细节一个细节的去抠,让李穆与张简两个人,忙的不可开交。
甚至,这位已经年过花甲的倔老头,几天之内两次登上了泰山,准备去布置山上的封禅台,以及种种细节。
当然了,身为礼部尚书这种级别的官员,他登上泰山自然不用自己亲自去爬,而是由力士抬着抬轿,抬他上山。
要是全靠自己攀爬的话,小老头说不定得死在山上。
相比较来说,沈毅就显得稍微清闲一些,平日里除了处理北边的战报之外,就是被皇帝叫去说话,偶尔还被两个皇子缠着,教他们读读书。
这天,八月初四。
距离封禅已经不剩下几天时间了。
行宫之中,沈老爷正在查看邸报司刚送过来的最新地图,翻看了一会儿之后,他拿起毛笔,在宣府镇的位置画了个圈,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下之后,给凌肃与苏定,各写了一份文书。
文书的内容很简单。
宣府之战在一两个月时间,甚至是一个月时间之内就能结束,加之燕都附近的兵力似乎不增反减,左右两军可以酌情考虑积极北上,与诺勇所部交战。
写完这两封信之后,沈毅先是让人把新送了出去,然后他看向自己桌案上那封苏定派人加急送来的书信,沉思了一番之后,放在了蜡烛上点燃,然后目视着这封信,烧成了灰烬。
信里的内容,自然就是苏定前段时间与凌肃的对话。
不过苏定这个人,还是比较君子的,他没有告凌肃的状,只是在信里说,右路军将士们似乎有些急躁,想要去燕都立功。
到了他们这个级别,有些话不用明说,稍微提一提,就已经足够了。
而且,凌肃能跟苏定商量,明显是把苏定当成自己人,如果苏定直接在沈毅这里告状,未免有小人之嫌。
不过,即便苏定只有这些只言片语的汇报,加上邸报司那边的情报,沈毅已经可以把当日两个人之间的对话,还原个七七八八。
这件事…
并不踩他的红线。
因为想为手底下的人争功劳,这并不是什么罪过,推己及人来考虑的话,沈毅一直在做的其实就是这件事。
至于左路军与右路军可能有一些不愉快…这种事情,只要不妨碍军队正常运作,不妨碍打胜仗,沈毅都不会去过问。
说一句可能有些诛心的话。
如果下面的主将们,处的都如同兄弟一般,那沈毅这个主帅,反而可能会多想。
总之,这件事只要沈毅装作不知道,装作没有发生过,那么它的的确确就是没有发生过。
一封信刚烧完,房门就被人敲响,蒋胜微微低头道:“公子,陛下请您过去。”
沈毅“嗯”了一声,开口道:“去打盆水来,我洗洗手再去面圣。”
一手的纸灰味,的确要洗一洗。
沈老爷洗了洗手,换了身衣裳之后,才来到了皇帝行宫住处,在孙谨的通报之下,他很快走了进去,刚走进这间房间,沈毅就看到眼前这位相识了十几年的皇帝陛下,已经换下了平日里喜穿的蓝色常服,而是身着一身红黑色衮服,头戴十二珠冕旒,正对着一面一人高的玻璃镜,看着镜子里自己的仪容仪表。
他似乎是在镜子里瞧见了沈毅,回过头来,张开双臂,对着沈老爷微笑道:“沈卿瞧一瞧,朕这一身如何?”
沈毅欠身行礼,笑着说道:“陛下威风极了。”
皇帝哈哈一笑,从脑门上摘下那顶极重的冕旒,放在了孙谨的手上,然后坐在一旁的位置上,对着沈毅笑道:“你一个两榜进士,怎么说话如同白丁一般?”
沈老爷站在皇帝面前,微笑道:“陛下的确是极其威风,臣一时半会,也想不到词来形容陛下了。”
皇帝示意沈毅落座,然后摇头感慨道:“这衮服,朕不是头一回穿了,每年祭天祭祖,或者要紧场合,朕都会穿一穿,但是这一回,却有些紧张。”
他抬头望天,喃喃道:“天子天子,不知道上天,认不认朕这个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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