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雨越下越大了。还有可怕的狂风呼号声，凄厉而昂长，无比揪心。风一阵一阵地撞击在玻璃上，传来某种怪物般的拍打声。
即使关着窗户，窗帘还是微微抖动。窗外完全是白茫茫的一片，一米之外就什么都看不到，偶尔可见塑料袋等杂物被狂风卷起，凌空撕扯。
这绝对是今年最大的一场雨。
……
睡不着。
……
还是睡不着。
洛悠抱膝坐在床上，雨和风一阵一阵地拍打着玻璃，就像拍打在她心脏上一样，一颤一颤。在肆虐的雨声里，客厅中微弱的键盘声却无比清晰。
她有些担忧地看了眼手机，现在已经是凌晨四点。
键盘声变得越来越稀疏，但始终倔强地盘旋着。
他说让她先睡，他想自己静一静。
他的目光镀着一层暗光，死气沉沉。洛悠从来没见他有过那种无比失落而绝望的眼神。
不行，不能让他一直那样。
想到这里，洛悠掀开被子，噔噔噔下床，拉开卧室门的时候，却又不知为何放轻了步子，变得小心翼翼。
鹏程依旧坐在沙发上，身体前倾盯着屏幕。整个客厅都没有开灯，电脑屏的暗光让她的脸庞显得无比惨白。
她为他倒了杯水。
“先喝点水吧？”
“不喝。”
鹏程没有挪开目光，甚至没有摇头，只是机械地保持着打字的动作。
“四点了……回去休息吧。”
洛悠轻轻走到他身边，担忧道，“身体重要。”
鹏程没有回答，没有看她，依旧十指如飞地打字。他就像一台机器，没有思维，没有情绪，只有交错转动的齿轮。
“嗡——嗡——”
电话响了。鹏程瞥了一眼来电人，是老爹。他没有接。洛悠端着水杯，忧虑地看着他，又看看手机。
“嗡——嗡——”
她拿过手机，接通。鹏程下意识要抢，但手机已经被她先一步拿走了。
他愣了愣，继续打字。
“鹏鹏？”
“鹏叔叔，是我。”
洛悠目不转睛地看着鹏程，另一只手不安地攥着衣角，生怕他忽然撑不住晕倒过去。
“小洛？”电话那头的鹏致远的语气也有些疑惑。
“鹏程不在吗？”
“在，在的。”
“也没什么事，鹏程应该查分了吧？考得怎……”
不等鹏致远说完，鹏程一把从她手中抽出手机，重重地甩进沙发里。
鹏程弓着腰，身体在黑暗中微微颤抖，鼻子和嘴巴用力地喘息。那双眼睛圆睁，眼球上布满血丝，他就像一头野兽。
洛悠抿着嘴唇，惊愕而担忧地看着他。
鹏程就这样站了一会儿。随后，他又坐在沙发上打字，十指如飞，将键盘按得狂响，如同演奏一首激进崩坏暴躁的旋律。
似乎是卡住了。他痛苦地抱住脑袋，双手攥着头发，几乎要扯下来。
洛悠依旧在试图劝他：“回去休息吧……”
“邦！”
鹏程执一拳砸在茶几上，爆发出一阵脆响，让人毫不怀疑他再用力些就会把茶几砸碎。
随后，他继续伸出双手敲在键盘上——那有些不像码字，更像是走火入魔地在弹奏钢琴，沉浸而疯狂。
洛悠的拳头攥紧了。
“次次次——”
她伸手推在鹏程侧身上，指尖放射出电流。鹏程闷哼了一声，身子抽搐着，躺倒在沙发上。
“马上回去休息！”
洛悠站起来大声道，声音中不知是愤怒还是心疼。
“我不要！”
鹏程用更大的声音回顶道。明明他才是被电的那个。
“我不回去。”
他执拗地坐回电脑前，继续打字，声音一哽一哽的，双目在电脑屏的暗光照射下有些红肿。
“我不回去。”
“我要写，我不回去……”
洛悠站在一旁，看着他被黑暗包裹着的身体，咬紧嘴唇，双拳微颤。
“滴滴滴。”
是QQ邮箱的提示音。
洛悠又有点纳闷，半夜会有人给他发邮箱？
鹏程愣了一下，一只手麻木地从键盘上挪下来，点开邮箱。邮件标题是投稿回复。
【白天有事，今天临时变更成夜里审稿。抱歉。】
鹏程的喉咙动动，目光向下。
【还是不够签约标准，你可以直接发书或者转投其他编辑。建议多看热销榜上的五十万字以下的新人新书，算是最近的风向。老作者的不用看，就看新人的。】
……
鹏程捏着鼠标，浑身都剧烈地抖动着，仿佛身体里有只怪物要撕开他的身体钻出来。他的拳头握得极紧，手背满是青筋，虬龙一般。
忽地，他把电脑使劲合上，也不穿拖鞋，光脚向门口狂奔而去。洛悠连忙伸手抓他，却还是慢一拍抓空了。
鹏程一把拉开家门，狂奔着下了楼。
“喂！你去哪！”
“喂！”
……
鹏程没有回答她。
下这么大的雨，还没穿鞋……他到底要去哪？
洛悠着急地穿鞋。虽然她也很急，但穿好鞋才能跑得快些。她夺门而出，追出去几步，似乎想起什么，折身回家拿了伞，这才又追了下去。
……
鹏程迎着骤雨狂奔。
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往左也是白茫茫一片，往右也是白茫茫一片，往前也是，往后也是，停下也是。
天地撕裂、重组、盘旋，就像一团混沌。
他一边跑着一边失声痛哭，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哭声，雨声粗暴地将哭声掩盖住。豆大的雨打在他的脸上，打进他的嘴里，每呼吸一口都会被呛到。
脚掌踏进冰凉的水里，踩在坚硬的硬地上，脚底传来剧烈的冰凉感和痛感，很快便变得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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