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社?”
卫辰此言一出,众人眼前一亮,都有些心动。
此时南方结社成风,光是江南省境内就有十几个颇有影响力的诗社,至于其余名声不显的,更是不知凡几。
不过,听卫辰的意思,他要结的社,明显不是这种吟诗作赋、附庸风雅的诗社。
卫辰见众人来了兴趣,当下环顾左右道:“诸位,人力有时穷,唯有集众人之力,方能做成大事。今日我等若能结社,便可群策群力,洒一腔热血,为国为民做一番事业,共遂青云之志,岂不美哉!”
众人都是年轻士子,秉持的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想,听到卫辰这番话,哪个不是心潮澎湃?
再加上这些日子的相处,大家也确实都觉得彼此志同道合,颇为投契,当下纷纷应和道:“二位兄台所言极是!”
定下结社之事后,陶大志开口道:“蛇无头不行,鸟无翅不飞,既是文社,那么就须选出一位社首来。”
陶大志说完,众人都是不语,然后将眼睛一并看向卫辰和王尧臣。
盛长柏、陈俊和陶大志自然希望卫辰来做这个社首,翁定帆和唐鹤年却是与王尧臣更为亲近。
见气氛有些许尴尬,王尧臣笑着说道:“依我看,兴云兄虽然年纪最幼,但见识高卓,沉稳大度,最适合当这个会首。”
翁定帆和唐鹤年闻言愣了愣,不过看到王尧臣表情真诚,不似作伪,便明白了王尧臣是真的认为卫辰比他更适合做这个社首。
二人心中不禁轻叹一声,他们认识的王尧臣,一向凡事必争第一,从来没有对人认输的时候。
唯有卫辰是个例外。
他的才学之高,连心高气傲的王尧臣也不得不认可,并在他面前甘拜下风。
其实何止王尧臣,他们二人心底又何尝不是对卫辰心服口服,否则又岂会应陶大志之邀,跑到这盛宅来?
一念及此,翁定帆和唐鹤年都再无异议,同意推举卫辰为社首。
至此,社首之位便再无悬念。
大伙一起将卫辰推到首位坐下,众望所归之下,卫辰也没必要再谦让了,当下正色道:“既是如此,那这社首之位,在下就当仁不让了。”
盛长柏吩咐家中管家陈伯取来一张签名谱,众人来到院中,焚香敬天,依次在签名谱写下自己的籍贯姓名。
社首卫辰,宥阳荆溪。
社副王尧臣,宥阳临塘;社副盛长柏,宥阳七堰。
社员翁定帆,江宁固城;社员唐鹤年,上元阳江;社员陶大志,江宁汤泉;社员陈俊,宥阳石山。
文社以社首卫辰老家荆溪为名,唤作“荆溪社”。名谱上这七人,便是荆溪社的元老成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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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一致议定,荆溪社平日以议论八股时文、切磋学问为主。
这也是卫辰乐于见到的。
读书人出仕前,还是应当以读书向学为主,若是因为结社,就随意议论朝政、抨击大臣,那对新生的荆溪社而言,完全就是有害无益。
不过,等到荆溪社的社员们一个个及第授官之后,再议论朝政就无妨了。
待到荆溪社有了足够的影响力,甚至还可以裹挟士林舆论,在朝堂上搅弄风雨。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此时的荆溪社只有大猫小猫两三只,连一个举人都找不出来,在江南成百上千的诗社文社中,根本无足轻重。
……
大周天佑五年,八月初九。
对荆溪社的七位元老来说,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因为他们即将要参加一场决定人生命运的考试。
今后是官是民,便在此一举了,当然,如果不成,还可以回去等上三年再来。
只不过,没有人愿意再蹉跎三年,七人都是势在必得。
乡试开考前夜,众人罕见地没有练习文章,天没黑就各自回房,只为了睡个好觉。
卫辰一觉醒来时,窗外还是夜色如墨,四周一片静谧,感觉有几分不真切。
卫辰脑子却是很清醒,知道今天并不寻常,四载寒窗苦读,便在这一天了。
当下翻身起床,令丫鬟掌上灯,伺候自己穿衣裳。
收拾好走到正厅里,却见这里已经摆好了一桌清澹而不失营养的早膳,其余六位社员已经坐在了桌边。
盛长柏和王尧臣看起来精神尚好,剩下几人却是一脸憔悴,魂不守舍。
见卫辰到了,陈俊哭丧着脸道:“兴云,昨日我回去以后一夜没睡,净想着考试的事了!”
“俺也一样。”
听到陈俊的话,翁定帆和唐鹤年都是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
望着他们宛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黑眼圈,卫辰不由哑然失笑,看来这些大周的才子,考试考得还是不够多啊。
陶大志嘿嘿笑着,不坏好意地对陈俊道:“没事,一回生,两回熟,下次再考就不紧张了。”
“细宗桑!大清早能不能说点吉利的?”陈俊气急败坏,追着陶大志一顿臭骂,连本地土话都飙出来了。
众人哄堂大笑,被陶大志这一通插科打诨,他们心里的紧张情绪也消散了不少。
吃完早饭,七人各自提上考箱,分乘三辆马车往贡院驶去。
每辆车前都挂着“江南乡试”的灯笼,今日全城戒严,没挂这种灯笼的马车,是不准上街的。
盛宅的老管家陈伯一路小跑,跟着马车送到巷子外,嘴里还念念有词道:“玉皇大帝、观音娘娘、土地公公、城皇老爷……,满天神佛在上,定要保佑我家少爷乡试顺顺利利……”
卫辰与盛长柏同乘一车,到了这时候,二人也没兴致聊天扯澹了,抓紧时间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路上颠簸了一阵,不久喧哗声渐大,马车走走停停,终于走不动了。
“到了。”
卫辰和盛长柏同时睁开眼睛,相视一笑,掀起帘子相继跳下马车。
但见眼前车水马龙,蒙蒙的秋雨下,穿着襕衫的考生早已覆盖了贡院前整条通衢大道。
贡院前的青云桥上,如潮水般涌动的考生们提着考箱朝贡院而去,高脚灯笼在考生头顶摇来晃去,灯火点点。
这一幕,仿佛是三军将士正在奔赴未知的战场,前方等待他们的,是一场关乎人生命运的决战。
见此一幕,荆溪社七人皆是精神一振,一面撑起油纸伞,一面提着考箱,迈步向前。
不久之后,他们的背影便没入了汹涌人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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