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九年,正旦日。樮
天子赵真遵照礼法,出皇城,祭天于汴京城南的青城行宫。
刚过鸡鸣,天色漆黑,夜风劲烈,看不到月亮的晚上,只有被风刮得忽明忽暗的数百只火把,照亮了大庆殿前的广场。
偌大的广场上,执仗、押引、职掌诸军诸司,总计二万二千二百二十一人。
另外还有伴驾的数千名文武官员,以及车辆、马匹、甚至还能看见六头大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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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万人马在广场上各就其位,丝毫不乱,等候着天子从皇城主殿中出来。
文官五品以上、武官四品以上、及翰林、御史皆随天子祭天。
盛纮和盛长柏父子一个是五品工部主事,一个是七品翰林修撰,皆在随行之列。樮
而今正是汴京最冷的时候,身为南方人的盛纮穿着单薄的朝服站在寒风中,牙根都冻得颤颤有声。
此时此刻,盛纮竟无比怀念起那件自家夫人亲手缝制的狐裘来。
尽管看起来丑了些,但至少用料扎实,防风保暖。要是现在能披上一件,肯定能暖和不少。
只可惜盛纮也只能想想而已,这是一年一度的祭天大典,必须穿上朝服以示隆重。
比起中年体虚的盛纮,盛长柏的状况就要好上不少。
七品朝服并不比五品朝服厚实,但盛长柏足够年轻,火力旺盛,勉强还能扛得住。
广场上的灯烛忽明忽暗,疾风带来的冷意仿佛也踩上了节奏,一浪接着一浪,朝着人身上袭来,让人防不胜防。樮
盛长柏举起袖子,遮住半边眼睛,努力望前看去。
但见翰林院一列最前面站着四人,分别是翰林学士兼詹事府詹事刘廷锡、侍读学士兼兵部侍郎吴应炎、侍读学士兼少詹事陶岳、侍讲学士丁嗣全。
四位学士一级的翰林,刘廷锡当先而立。吴应炎、陶岳站在刘廷锡身后,分立左右。吴应炎后面是丁嗣全,而陶岳后面,则明显空出来一个位置。
那是新任侍讲学士卫辰的位置,只不过卫辰至今尚未赴任。
盛长柏见此不由暗叹一声。
赐假归娶就是好啊,连祭天大典都不用参加,这会儿功夫,卫辰只怕还躺在家里睡大觉吧。
盛长柏忽然有点儿羡慕卫辰,不用早起,也不用受冻。樮
要是有可能的话,谁又愿意这大冷天的跟个傻子似地站在这儿吹风呢?
将脑海中的胡思乱想驱散,盛长柏紧了紧单薄到可怜的朝服,继续如身边一众同僚一般,屏息静气,默默等待着典礼的开始。
啪!啪!啪!
三声净鞭过后,殿前鼓乐合鸣,所有人的神色刹那间变得肃穆庄严。
天子赵真缓缓步出殿门,数万人一齐跪拜,山呼万岁,呼声如同山崩海啸,在广场上空回响。
随即赵真登上玉辂,鸿胪寺卿高声赞礼过后,鼓乐声、马蹄声、脚步声便相继响了起来。
先是六头大象起步导驾,清游队百余骑夹道而行,前仪仗队两百余人持朱雀黄龙、风伯雨师、雷公电母等幡旗,紧随其后。樮
然后是太常前部鼓吹、司天监、前部马队、六军仪仗、左右骁卫、金吾卫、捧日军、奉辰军………
数十队人马一批批穿过宣德门,沿着御道向南而行。
玉辂之上,赵真端着着,仿佛庙里的凋塑。
尽管贵为大周天子,但赵真的处境其实也比盛家父子这样的官员好不了多少。
他现在一样很冷。
座下的玉辂是自大周开国传下来的老古董,左青龙、右白虎,饰以龟背为纹,金涂银装。
装饰得极为精美,各色陈设尽显尊贵,十分符合天子的身份,可却独独没有考虑到乘坐的舒适性。樮
玉辂四面透风,只有一层纱帐遮住天子御容,但这薄薄的纱帐又哪里挡得住子夜的凛冽寒风。
于是,从宣德门一路南下的路上,还没过州桥,赵真就已经冻得脸色发青,嘴唇泛白。
随侍的高淮很快发现了赵真的异常,赶紧叫人找来一个小暖炉,正要递上玉辂时,却被赵真轻声呵止。
朝廷大典上,一切都必须依照礼制而行,即便是天子也不能任性妄为,随身携带的饰品、器物,一件也不能多,一件也不能少。
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暖炉。
已经冻得浑身发颤的赵真摆了摆手,示意高淮退下,而后深吸一口气,强行挺直腰杆,正襟危坐,继续保持天子应有的威仪。
往年也是这样撑过来的,撑到青羊行宫就好了。樮
那里有温暖如春的宫殿,也有医术高超的太医,只要喝下一碗温热滋补的药汤,发过汗以后,再休息一阵,身子就能好受很多。
天色渐渐亮了,声势浩大的仪仗车驾已经陆陆续续开出了南薰门。
等到红日完全跃出地平线的时候,赵真的御驾终于抵达了城南五里的青城行宫。
见赵真脸色苍白得可怕,高淮与另外几名内侍赶紧上前,搀扶着赵真下了玉辂。
高淮小声道:“陛下,太医已经候在端诚殿了。”
赵真努力睁大眼睛,看向不远处的宫殿,点了点头,有些艰难地迈开了步子。
突然,一阵狂风刮来,将广场上的灯烛火把一下子吹熄了小半。樮
不远处的幡旗在风中摇晃了几下,而后啪嗒一声从中间断折。
几乎就在同时,赵真脚下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不省人事。
这变故来得极快,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在场的文武百官一时间都看傻了眼,纷纷惶恐地跪伏在地。
“陛下!”
“陛下龙体可无恙否?”
“臣等万死,未能觉此厉风,惊扰了圣驾,请陛下降罪!”
一众官员七嘴八舌,乱哄哄地好像菜市场一般,官员也是凡人,一下子遇到这种事情,难免仓皇不安。樮
三品以下的官员根本不敢轻易离开位置上前查探询问,都是先跪下请了罪再说。
最后还是龙图阁首辅韩章出来主持大局,韩章先是上前查看了赵真的情况,而后当即让内侍将已经不省人事的赵真送进端诚殿,并请来太医问诊医治。
除了三位大学士、六部尚书、翰林学士等有数的几位重臣留下,其余官员包括两位皇子都被驱散,各自到行宫中的住处暂歇。
一片混乱中,盛纮穿过人群找到了盛长柏,见儿子安然无恙,盛纮心下稍安,与盛长柏一同往住处回返。
回去的路上,恰好看见几名官员脸色灰败,如丧考妣,嘴里还念念有词。
“厉风震荡,祭礼不成,此乃大凶之兆啊!”
盛纮和盛长柏听到这话,转头互相对视了一眼,皆是眼皮勐跳,难掩惊骇之色。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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