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柴火堆上架着几只正在炙烤的肥鱼,慕仪的坐在火堆旁,隔着袅袅白烟凝视着对面那个专心烤鱼的男子。
她半蜷着身子,身下铺着他的外袍,一双纤足被裹在其中,没有露出来分毫。
昨夜从悬崖上跳下来时她连鞋都没有穿,赤着一双足,片刻前反应过来就窘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发觉了,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脱下了外袍铺在地上,扶着她让她在上面坐好,再用袍子将她的双足裹在其中。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半跪在她面前,隔着衣料握住她的双足,以一种仆从仰视主人的姿态,微微抬头,目光温柔地凝视着她。
她被他的行为和眼神搞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仓皇地左顾右盼。
还好他的动作仅仅维持了短短五息,然后便起身去拾柴抓鱼,留她一人在原地心绪起伏。
直到现在。
察觉到她的视线,秦继抬起头微微一笑:“你肚子很饿吗?怎么这样看着我?”
慕仪抿唇一笑:“对呀!我从前天起就没怎么吃过东西了,昨晚还跳了一次崖,体力消耗太大,现在都要饿死了!”
秦继笑意更深:“那你再等一等,很快就好了。”
慕仪点头,半柱香后秦继把烤鱼从火架上取下来,将其中一只递给慕仪,并轻声嘱咐道:“当心烫。”
慕仪应了一声,就低头专心啃鱼。
烤鱼十分美味,秦继甚至在附近找到了甘草当调料,慕仪却吃得神思恍惚。很早以前她就知道,秦继烤鱼的手艺是一绝,时隔多年,再在这荒山野岭吃到熟悉的味道,她忽然涌起一阵想要流泪的冲动。
见她吃着吃着忽然停下来,秦继轻声道:“怎么了,不喜欢?”
他是知道她的。
她是金尊玉贵娇养大的名门贵女,是母仪天下的当朝皇后,讲究的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所以纵然他的鱼烤得再美味,对她来说却仍不是什么合心上佳的食物。
心里刚泛起一股涩意,却见她忽然抬头直视着她,美丽的大眼里湿气涌动:“没有。我只是觉得,这么多年了,过了这么多年我居然还能够吃到绍之君做的东西,好像在做梦一样。”
他眼中流露出温柔,语声低沉:“能再跟你坐在一起,我才觉得像做梦一样。”
山涧鸟鸣啁啁,一如当年。
“你怎么那么冲动呢?”秦继忽然蹙眉道,“昨晚你吓坏我了!那么高的地方,怎么就敢由着性子往下跳?出了事如何是好!”
“我早就算好了,才不会有事呐!”慕仪一边抹眼泪一边道,“姬骞想要以我引你出来,居然下这样的狠手,简直是混蛋!我才不要让他得逞!”
“他不会伤到你。”秦继低声道,“事发当时太紧急没有看出来,可现在回忆起来,那些弓箭手每一箭都是避开了你的身体。更何况就算他们失手,你的那个影卫也不会让你有事的,你实在没必要冒这样的大险。”
“我知道。”慕仪垂眸,“只是我当时……我当时……。”
只是她当时被迷药混乱了心智,失去了清醒的判断,眼中只看到姬骞冰冷的面庞和如雨点般射向她的箭矢,一个悲愤交加,就潇洒地跳崖了……
“你什么?”
“没什么。”她抬头微笑,语气轻快,“跳崖才不危险!我总结过了,那些传奇里跳崖的主人公,没有一个是顺利死成了的!所以你看,这绝对是一个很好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途径!”
秦继哑然,半晌无力道:“那些是故事,怎么能当真?”
“我知道啊!所以我还特意命人去调查了,从断崖飞桥上跳下来正好落到崖底的河中。很安全。”
“你又不会凫水,掉进河里也是一个死,哪里安全了!”秦继有些崩溃。
慕仪闻言有些理亏,但是依然面色不变,甚至还诚恳地安慰道:“计划总有偏差嘛!别在意别在意!”
她怎么能告诉他,打从一开始她的计划就是引姬骞对她出狠手,好把他引出来,然后抱着他一起跳崖。他功夫那么好,想必两个人都能顺利逃脱。奈何姬骞的狠手实在太狠,她又被迷药搞得稀里糊涂,一个激愤就逻辑混乱、忘记自己原本就是这个打算,十分乌龙地先跳了,还好他在最后关头抱住了她,不然她这回就真的英勇捐躯了。
若真的那样,也不知道姬骞会给她整个什么样的谥号……
秦继面无表情瞅她半晌,忽然笑起来,眼角的笑纹如碧波上泛起的涟漪一般醉人:“你居然还是这个样子!我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也许你早就变成了另一个人。但你居然还是这样。”
慕仪笑意敛去,看着手中的烤鱼:“怎么会没变呢?你不觉得,我面目可憎了许多?”
“怎会?”他凑近她,“你还是跟从前一样,清若莲蕊,洁如栀子,让我心动。”
慕仪与他对视许久,移开视线:“我没变,你却变了。绍之君从前可最是严肃,不苟言笑,哪里会这般花言巧语?”
秦继敏锐地察觉到慕仪的不自在,明白她已经逐渐平静下来,骨子里的男女大防意识开始找回阵地,已不能如方才那般与自己亲近了。
自嘲地一笑,他正打算岔开话题,却听得慕仪一声惊呼:“暨宣!”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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