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姬骞没有如慕仪所料的过来,她心中记挂着秦继,遣了宫娥去打听,最后得到西北赫茌国犯边、陛下召集群臣在骊霄殿议事的消息。
她当时就知道恐怕姬骞最近都不会有空来看看她,要问绍之君的事情还得过些日子。
果然,一连数日,姬骞都未曾踏足后宫半步,连续数日都是直接宿在骊霄殿内。九月二十七那日,他于早朝时任命大司马大将军万离桢为主帅,骠骑将军江楚城辅佐,二人一同带兵出征,为大晋击退赫茌国的军队。
天子带着文武百官一同在城门处送大军出征,乌压压看不到尽头的兵卒跪在他面前,山呼万岁,而他面带笑意,朗声道:“待到众将士凯旋之日,朕必在此迎接诸位!”
这些事情慕仪都是听宫人说给她的。虽然姬骞不再限制她离开长秋宫,但是若她决定出去逛逛,必然会派给她一大群人,光是想想就觉得没趣。更况且她现在也实在没兴趣在外面跑来跑去。
这段日子,姬骞虽然一直忙着,但时不时总会给她送来一些东西。有时是哪里得来的奇珍,有时是煜都哪家酒楼新出的佳肴,而跟这些东西一起送过来的,总会有一张他亲笔所写的洒金笺。
“这个镯子我觉得配你那条水蓝色的襦裙最好看,发髻梳流云髻,簪那枚赤金嵌红宝的插梳。”
“这道菜要配着果酒一起食用才能品出其中的妙处,你记得试一试。”
“上贡的人说用这个白玉杯饮浆会格外凉爽,我试了一下确实如此,可惜如今已是秋日,你喝几杯取个新鲜即可,万不要多喝。”
慕仪一开始还看一看,后来直接扔到一旁,连同他送来的东西一起,睬也不睬一下。姬骞似乎不知道一般,每天照写照送,真不知道前线战事是不是当真如奏报所说的那般紧张。
姬骞送大军出征这一日,慕仪过得十分悠闲。用过午膳,便有宫人呈上一个黑玉盒子,椒房殿的人立刻心知肚明:陛下又来献宝贝讨娘娘欢心了。
陛下呀陛下,你早有这个心该多好?眼看如今娘娘睬都不睬你了,才知道努力,人不领情啊!
慕仪照例视若无睹地起身离开,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回头看看手捧玉匣恭敬跪着的宫人,忽然改了主意。
她走近,却见这盒子以颜色纯粹通透的黑玉制成,上面雕刻着并蒂海棠的图案,十分精致。打开盖子,一阵白色烟雾袅绕而出,待烟雾散去,她才发觉里面放着寒冰,中间是一株开得正好的七瓣莲花。
她取出洒金笺,却见上面是姬骞隽秀的字迹:“极北苦寒之地所生雪莲花,采之供卿赏玩。”
她不知道为了将这株雪莲以盛开之态运进煜都耗费了多少财帛人力,却也明白绝非一件易事。为了这株花,不知害得多少士卒不眠不休,又累死了多少匹马。
从前看史书上,唐明皇为博杨贵妃一笑而倾国力为她千里运送荔枝,她还笑话明皇被女人搞得昏头了,谁承想有朝一日她也能当一回传说中媚惑君王的祸水?
她抿唇,转身走到案前,提笔在那张笺纸上写了一句话,然后交给前来送东西的宫人:“替我转交陛下。”
那宫人见她不仅看了,居然还写了回话,大喜过望,激动道:“诺!诺!臣必定亲手转交给陛下!”
当晚姬骞过来的时候,慕仪正在睡觉。他制止了想要叫醒她的宫娥,在床沿坐下,凝视着她的睡颜沉默不语。
她睡得有些不安宁,眉心微蹙,嘴唇紧抿,似乎在梦中也在经历让她害怕的事情。
他的指尖犹豫着落到她的额头上方,想要抚平她的眉心,然而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慢慢收了回来。
“绍之君,快离开那里……。”慕仪忽然惊叫出声,“快走!”
她猛地坐起来,气喘吁吁。额头上全是冷汗,她抚了一把,平复下狂跳不止的心脏。
一回头,却见姬骞坐在自己半臂之外,英俊的面孔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平静地看着她。
她有一瞬间的瑟缩,然而下一刻立刻进入备战状态,微挺胸膛,毫不示弱地看着他。
姬骞似乎叹了口气,伸手摸摸她的额头:“这么多汗,做噩梦了?”
她硬梆梆道:“是又如何?”
“我能如何?”姬骞抚摸着她细长的眉毛,“自然是给你配几副药压压惊了。”
慕仪避开他的手:“你答允我的事情怎么说?”
“你的宫人我不是都还给你了么?”姬骞漫不经心。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姬骞忽然笑了:“你既然担心他,今日为何又给我写那样的话送过来?你真的觉得无论你如何激怒我,我都不会拿他出气吗?”
“我说的是事实。”慕仪面无表情。
姬骞心头忽的一阵郁怒。
早上他离宫前吩咐人将雪莲送去椒房殿,本以为会像从前那样被直接无视,可谁知下午回来却收到了她的回话。他很难描述那一刻自己复杂的心情,他甚至异想天开地觉得也许她已经被自己打动了,至少愿意跟他好好说点什么了。
可是当他打开那张洒金笺,却看到在自己的字迹下面,她用清丽瘦洁的楷书写着:道不同,不相为盟。
一句话,七个字。他的心猛地闷痛。
“道不同,不相为盟?”他轻声道,“你真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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