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们终于睡够了,慕仪坐到妆台前理妆,姬骞换上一件天青色常服,立在那里看宫娥给她梳头。
慕仪被他的眼神看得很不自在,轻咬下唇眄他一眼。姬骞看到她雪白的牙齿咬上红润的唇瓣,忽然觉得浑身一阵燥热,心头似乎有千万只小蚂蚁爬过一般。
舒口气,他觉得这里不能多待,毅然决定出去透透气。
转到廊下就看到瑶环正跟一个小宫娥说些什么,那宫娥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的雪色小碗里盛着乌黑的药汁。
他唤道:“瑶环。”
瑶环猛地转身,见到他神情竟有几分慌张。
他心下微奇,这丫鬟自小跟着慕仪,从来没怕过他,怎么这会儿竟这个表情:“那是什么?”
一贯伶牙俐齿的瑶环竟语塞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道:“是药……。”
“谁的药?”他蹙眉,“娘娘病了?”
“没,没有。”
看到她的神情,他心头忽然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原本还算和气的声音陡然冷了下去:“到底怎么回事?”
瑶环低头不语。他转向一旁的宫娥:“你说。”
那宫娥也不敢答,头埋得比瑶环还低。他见状忽然觉得说不出的恼怒,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缘由。
“朕再问一次,那是什么?”他的语气很淡,但椒房殿众人都算熟悉他的脾气,知道他这个口气就是真的动了怒火了。
“扑通”一声,宫娥跪倒在地,语带哭声:“陛下恕罪,这……这其实是皇后娘娘的……。”
“玉色!”
“……是皇后娘娘的避子汤!”
便是隔着三步瑶环也能感受到面前男人身上陡然散发出的森然之气。她胆战心惊地微抬起头,只见他面如寒霜,一双黑眸中似乎凝着冰,又好像燃着火,直看得人脊背发凉、冷汗涔涔。
瑜珥将最后一根金钗插好,终于成功梳好了一个灵蛇髻。慕仪微微侧头欣赏瑜珥的手艺,却从镜中看到瑶环一脸惶急地闯了进来。
她转头:“怎么了?”
瑶环跪下:“陛下他,他看到小姐的避子汤了。”
慕仪一愣。她竟把这茬给忘了,那汤从来都是在他每日离开之后给她端上来,谁知今日他躲懒不去上朝,竟撞了个正着。
“他现在人呢?”
“陛下瞅着药碗看了一会儿,就转身走了,也没留下什么话。”瑶环道,“陛下那神情真是可怕,奴婢吓得浑身冷汗,连衣裳都湿透了。小姐,如今可怎么办?”
怎么办?她怎么知道该怎么办。
慕仪无力,本以为能平静地度过最后这段日子,谁知居然横生枝节闹出这样的事来?
现在该如何是好?她倒是不介意跟他冷战,可若真的这样下去,连他们的计划都无法实施了。
但是现在去找他,她能说些什么呢?
就这么僵持了十天,陛下再未踏足椒房殿,与他前些日子几乎每天过去签到的表现一对比,整个后宫都看出苗头来了:这两位之间恐怕又出问题了。
也是,男人总是三心二意的,哪里能真的守着一个女人过一辈子?前些日子陛下只是对娘娘突然起了兴致,如今甜蜜了这么久,也该腻了。
六宫议论纷纷,担忧者有之,更多的却还是幸灾乐祸。据说静昭容曾在御花园当着众人的面指桑骂槐:“本以为是凤凰浴火重生,孰料轰轰烈烈燃了这么久,却发现也不过如此。”
她说得狂妄,慕仪本可以给她个教训,却实在没那个兴致。
到了第十一日,她正在用晚膳,瑶环却神色紧张地进来给她传话:“适才听说,陛下从前朝回来后,不曾去大正宫,径直去了息瑶宫。”
她一愣,尽量平静道:“噢,息瑶宫如今倒也住着几位美人,他是进的哪个殿?空翠还是谐芳?”
她平和的态度却没有感染到瑶环,却见她眉头紧蹙,压低声音道:“不是空翠殿也不是谐芳殿,而是……。”
“是哪里?”
“蕙轩殿。”
蕙轩殿,息瑶宫最华美的寝殿,从前住着云婕妤江氏。因她死得蹊跷,宫人多觉不吉,不愿住到她的屋子,她便不再将新人安置到那里,一直空置着。
如今伊人已然逝去数载,皇帝却毫无征兆地踏入这处近乎废弃的宫殿,实在是不能不让人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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