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沈慕月起床的时候，脸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吃饭的时候也没什么精神。
饭桌上只有三个人，沈竞雄瞥了一眼，便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他心想，沈慕月既然想了一夜，就说明她把药品的事情放在了心上，这件事有谱。
其实医院的医生有很多，沈慕月不想开这个证明，也会有别的医生主动请缨，但如果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别人，沈竞雄在整件事情当中的作用就微乎其微了。
他在仁和医院挂的是一个闲职，没什么根基，他想借这次更换药品供应商的事情证明自己的能力，事成以后，也能和医院的高层分一杯羹。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沈慕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
吃过早饭，两人同坐沈家的车去医院上班。
沈慕月搬回沈公馆已经有段日子，两人一直维持着一种很微妙的关系，有时候亲密无间，有时候又形同陌路。
两人心里都清楚，维系这一切的，是利益。
沈竞雄坐在副驾驶座位上，他从后视镜里观察着沈慕月的神情，开口道：“慕月，药品的事情你再好好想想，少帅能帮你一时，但他不可能天天送药品过来，军区医院的药品也一样紧张。”
“进口的药品效果是好，可是价格昂贵，平头老百姓哪里能负担的起，换了供应商，药品的价格也降下来了，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沈慕月迭眸，她心里暗叹沈竞雄的贪婪。
一分钱一分货，沈慕月一直坚信，便宜是不会有好货的，姚亭西自己开的药厂，还刻意把价格放得很低，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如果他走的是正当途径，没有对医院的领导们阿谀奉承，四处塞钱，沈慕月还能稍稍放心一些。
种种迹象看来，姚亭西只是想借手里的药品发一笔横财。
沈慕月垂眸不语，她的眉头轻轻皱起，内心纠结。
昨天傍晚，沈慕月找霍平骏和郁司令拿药，军区医院的药品昨天就送到了。
就在所有人以为能松一口气的时候，小李却跑过来道：“慕月，欣欣百货附近发生了车祸，两辆车撞在了一起，死了两个，送来医院八个，都要手术，咱们的药品不够用了！”
沈慕月刚到门诊楼，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她也有些慌了。
“慕月，怎么办，你快拿个主意啊，再不手术，可是会死人的！”小李焦急地催促。
沈慕月也一筹莫展，“昨天的药品还是好不容易借来的，现在局势变了，军区医院的药品也很紧张。”
军区医院在军政府的管辖之下，而仁和医院隶属市政府，军政府不会毫无底线地支援。
昨天的情况，已经是霍平骏大发慈悲。
沈竞雄也还没走，看着乱糟糟的门诊大楼，他清了清嗓子，道：“要不我给姚先生打个电话，药品很快就能送到。”
外科的人，包括小李，大家都有些动摇了。
时间不等人，沈慕月轻轻咬了下嘴唇，道：“好，先拿一批药品来应急吧。”
沈竞雄心花怒放，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明明高兴地快要笑出声来，他面上却还是要保持着严肃，忍笑的样子格外滑稽，眼泪都要憋出来了。
沈慕月不给沈竞雄反应的时间，她立即拿来进货单，“阿爸，进货要医院高层签字，证明我可以做，但我只是个医生，没有这个权利。”
她刻意把姿态放得很低，沈竞雄被捧到高处，有些轻飘飘的。
“好，我来签。”沈竞雄没有多想，在进货单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姚亭西一直在争取供应商的资格，他在南城有自己的仓库，半个小时以后，药品一样不落地送来了。
看着药房里堆积如山的药品，沈竞雄脸上的笑容再也压不住了。
“好，好，好。”他轻轻拍着崭新的纸箱，仿佛看见一扇崭新的门朝自己打开。
这扇门，能让他彻底脱离现在的阶层，步入上流社会。
药品九尾，医生们立即准备手术，手术室里的灯一直亮着，直到晚上八点才关上。
沈慕月忙着做手术，她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药方的护士告诉她，中午刚过，郁司令已经把第二批药品送到了。
药房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味儿，郁司令的药品，同样是国外进口，来源可靠。
这天晚上，沈竞雄格外高兴，他让厨子做了满满一桌子菜，还开了一瓶法国红酒。
沈竞雄举杯庆贺，“我早就说过，沈家的运气会来的，这回好了，从此以后咱们沈家金银满盆。”
二姨太扯着脸皮笑，她不关心沈家，她在想自己的女儿。
沈慕月觉得沈竞雄这幅嘴脸太恶心，她借口身体不适回了房间。
沈竞雄和二姨太在主楼餐厅里吃饭，东小楼便空荡荡的。
沈慕月打了一个电话，她问：“何副官，我交代你的事怎么样了？”
何峥恭敬道：“我已经查证过了，和沈小姐说的一样。”
“多谢。”沈慕月道，她脸上的倦容一扫而光。
天已经黑了，夜幕下的沈公馆很安静，偶有虫鸣声从草丛里传来，点缀着孤单的夜。
沈慕月站在窗前，她墨色的头发随风轻舞，漆黑的眼眸似幽深的夜空，深不可测。
她心中默默道，母亲，外公，我很快就可以为你们报仇，名正言顺地住在这里了。
沈慕月相信人性本善，她从前觉得时间会冲淡很多东西，也会加深很多印记。但她来南城的这一年多的时间，也和沈家的人朝夕相处过，她心里却没有一丝留恋。
与日俱增的，是她内心深处深深的厌恶。
沈慕月转过身去，她走到书架旁边，从最上层取下来一本厚厚的医书。
打开这本书，里面放着一个精致的信封，拆开，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纸。
这封信是董曼云的护身符，连精明世故的沈家老太太也害怕，这桩往事尘封了许多年，柳家的那个女孩子死的不明不白，很快这桩旧事就会重见天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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