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了,但我不觉得那是错。”易尘抬起眼眸,毫无畏惧地直视着苦蕴,“表里不一,我不觉得是错。”
“将所有悲伤、愤怒、怨恨、憎恶这样丑恶的感情压抑在心里,选择温柔、和善、友好地对待他人,我不觉得是错。”
“他们将世人厌恶的一切都留给了自己,或许不真,但至少他们在那一刻,费劲心思不让丑恶伤害到你。”
“做人很难,活着也很难。”易尘抬手,伸出两根食指,轻轻撑起自己下撇的唇角。
“向下远远要比向上更加轻松,所以,想要勾起唇角,一定耗费了力气。”
“一时的恶念不能代表什么,就像我的喜怒善恶,其实也代表不了什么。”易尘叹气,“你认为我无法成为一位让你称心合意的天道,是因为我做不到公平公正地看待正魔两道。但是实际上,即便我不喜,我也不会去改变什么,因为我知道,我的偏见是‘错误’的。”
易尘一直觉得,哪怕经历得再多,自己也终究是自己把自己锁在象牙塔里的孩子。
这是一件十分无奈的事情,自父母离去,她的时间就仿佛被停顿在童年的记忆里。
这或许是枷锁,也或许是她不愿意长大的证明。
——不愿意去面对那个懦弱而又无能的自己。
易尘并不知道苦蕴魔尊动摇了于否,对方只是在半晌的沉寂后,突然出声道:“你杀死了穆巫。”
“是。”易尘并不否认,坦然颔首,“她犯下了逆天之错,又伤害了家父,于公于私,我的立场不变欸。”
“第九次仙魔宴,你还帮正道说话。”苦蕴只要想起这件事就觉得牙根痒痒,“佛子也好,剑尊也罢,你一直在坏我们的好事。”
“但是我从未使用过天道的全能去迫害你们。”易尘似乎感到了费解,“我说过,你若不服,只管来辩。”
“你还用雷劈我,就因为我骂了道主一句‘不是男人’。”
“你明知道苍山是道主的地界,道主的尊严如天道一般不可冒犯,你却知罪而犯。”易尘有些纳闷道,“你调皮,我还不能打你?”
苦蕴仿佛与易尘杠上了一般,想方设法地想要撬开她磐石般固执的思想:“召请天道,你却私逃,害得我们深陷囹圄。”
“没有道理你们所想之事,我就必然要配合的道理吧?”易尘摇头,“我不认为这是我的错。”
“还有我们老大,你还欺负我们老大。”苦蕴孩子气地扁嘴,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咽声道,“你为何要和道主在一起?就因为天柱出身正道,我们不得不对正道处处礼让,窝囊气都受了近千年,我们魔道修本心的,这是想让我们本心不存吗?”
易尘突然发现,如果要比诡辩与做戏,她实在赢不了面前的老妖精。
年龄带来的阅历之差,会让人拥有一层又一层的面具,这让易尘感到惶恐,因为她无法确定敌人真实的情绪。哪怕对方此时委屈巴巴地控诉着什么,易尘也觉得如临大敌。
易尘没有自大到觉得全天下人都能接受自己的思想理念,她唯一的优势就是依仗自己的先知,以有别于此世的思想为矛,以源自父亲的信念为盾,武装自己,假装自己是无坚不摧的堡垒,假装自己早已长大,一个人就能抵得过千军万马。
有一些因为爱而萌芽出来的东西,却因为自己的幼稚而变得不堪一击。
易尘意识到,如果事情继续发展下去,或许会有什么令她高筑的城墙完全坍塌的事情发生。
她或许会因此而成长,但也可能因此而死去。
“这一句,才是你们真正想问的吧?”
“我明白了。”
易尘站起身,比了个请的姿势:“请朽寂阁下过来一见吧,我有话要说。”
“不必。”易尘话音刚落,一袭墨袍便自转角而来,如同鬼魅阴沉的影,也如流淌隽逸的墨。
清贵雅致的公子淡淡垂眸,唇如涂朱,令他冷淡矜持的面容横生了几分惑人的妖冶:“嫂子当真好能耐。”
“无怪乎世人称嫂子为‘言必中’,弟弟若是来晚了些,只怕连苦蕴都要被你拢过去了。”
易尘一噎,觉得对方是在挖苦自己,如今她身为阶下囚,哪里还有洽谈的底气,不过是色厉内荏罢了。她垂眸,试图流露出些许妥协柔软的姿态,但那不安与惶恐却如同毒气一般膨胀着挤满她的心。
“嫂子想与我谈什么?”朽寂缓步上前,却在梅花烙印再次燃起之时停住了脚步,他挥手示意苦蕴退下,淡声道,“不如嫂子先为弟弟解开这条禁制?否则弟弟我也看不清嫂子的面容,如此交谈多有不敬,怕是慢待了嫂子。”
易尘捏住袖摆的手指微微一紧,她不愿让对方知晓自己已经将立道之基重新还给了少言,只是沉声道:“就这般交谈也无妨。”
在不涉及自身谋划之时,朽寂魔尊实在是一位风度过人的世家公子,闻言他也不咄咄逼人,只是抬了抬手,示意易尘说道。
“我大概知晓,你想要什么,准备做什么。”面对朽寂魔尊,易尘只觉得压力如山,格外忐忑,“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态度。”
“我不反对你这么做,甚至,我还会帮你。”
这回,朽寂魔尊无波无澜的面容上终于流露出了几分讶异之色,他淡淡挑眉,抬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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