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zhengwen
舒蓝看着角落里那架庞大的三角钢琴有些出神, 某些含糊的记忆碎片不连贯地浮上她的脑海。
模糊破碎的记忆画面里有有漂亮的钢琴, 有长着翅膀的天使浮雕, 还有熊熊燃烧的火光。
舒蓝其实曾经有过很多奢望，比如说, 学钢琴。
舒蓝小的时候，她的妈妈霍兰香在一家豪华酒店的厨房做厨房帮工。女儿年幼家中无人带，于是霍兰香经常会悄悄把自家舒蓝带去工作地点看管着。
酒店举办华丽晚宴的那天晚上, 小舒蓝也照常乖乖呆在厨房外的露天阳台上闻着油烟，边吃剩饭边看月亮。
只不过那天晚上, 也许是她呆腻了那块小小天地，又也许是每个孩童与生俱来的好奇心, 舒蓝从妈妈工作的厨房偷偷溜了出来。
被前方的热闹吸引，她来到了那个华美的，她从未见过的上流社会的花花世界里——
那里正为了谁而举办着一场隆重的宴会，那些衣冠楚楚的大人们觥筹交错，更还有好几个年龄与她相仿，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小朋友。
有一个端坐在台上演奏钢琴的小女孩尤为引人注目，优雅的姿态流畅的曲声得到了周围不少大人的赞叹。
于是躲在桌脚旁的小舒蓝也生出了懵懂的羡慕与愿望——她也想学钢琴，做个优雅漂亮的小淑女。
然而愿望总是奢望，那时家里连买件新衣服都要吵半天, 更被提钢琴这种奢侈品。
后来小舒蓝从过于耀眼的宴会场所溜出去, 沿着有天使雕像的走廊回厨房时, 见到了在窗前角落当做摆设的另一架钢琴。
她大着胆子上前, 伸手在琴键上按出不成调的音符。可是——
没多久, 那家豪华酒店就发生了火灾，那架漂亮的钢琴，连同训斥妈妈的酒店经理，都在熊熊的火光里燃成了灰烬。
……
事到如今，年幼往事的大多数片段舒蓝都记不清了，甚至忘了她几岁在哪座城市经历的火灾，头脑里只隐约残留着一些模糊的具象。
“陆学长……”
此时陆家大宅的会客厅里，舒蓝抱着小柯基开口。
她想用自己恰巧经历过的类似事件来宽慰陆衍之，转变此刻空气里有些沉滞的气氛。
然而开口后，舒蓝却忽然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即使她早就成年，早就成长为一个可以面对困难的大人，即使身体已经保护性地让她几乎忘记了这件事，但那恐惧的印象与深深的后怕，仍旧本能地印刻在躯干中。
她没法说出口。
陆衍之听到舒蓝声音犹豫，侧头看向她。
柔和的橘金色光线照着她的眉眼脸颊，在黑色长睫上染上一层极为浅淡的金光，像淋了金粉的蝶翼。
他顺着她的视线，重新望回那架钢琴。
“你会弹？”他问。
舒蓝摇了摇头。
“我……”她手里不自觉揉着小柯基的脑袋，声音越来越弱，“……我没学过。”
说完，便轻轻垂下眼睫，就好像幼时家贫带来的不自信，从来都没因为后来的身世变故，而得到完全改变。
舒蓝垂下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到了陆衍之的手上。
男人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匀称分明，衬衫袖口下是一小截有力的手腕，极为赏心悦目。
她就这么注视着，心中不着边际地猜想着，陆学长也许也学过钢琴……
就在舒蓝看着陆衍之的手默不作声之时，在她注视之下的男人手指动了动，接着从旁伸过来，拨动了她额前的浅色发丝。
“看什么呢。我的手就有这么好看？”
舒蓝习惯性摇摇头，接着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目光太过直白，让陆衍之笑话了去。
她稍稍红了脸，接着却还是又诚实地点了点头。
见她反应如此，陆衍之浅淡地笑开，“那就给你机会多看一会。”
说完，长腿一迈，向舒蓝刚刚一直看着的那架钢琴走去。
钢琴黑漆光洁的琴身映出陆衍之气场的身影，他垂眼掀开琴盖，指尖在琴键上随手一刮。
一长溜的音阶便顺着他的动作顺畅地流淌出来，音色浑厚清澈。
陆衍之转头，朝钢琴扬了扬下颔，对着另一边的舒蓝示意，“过来。”
舒蓝好奇地长大了眼睛，抱着小狗，眼巴巴地走到陆衍之身边，仰头看他。
“陆学长，你要弹琴吗？”
陆学长果然会钢琴。
舒蓝仰视看他的目光里闪着亮光，这亮光让陆衍之心尖发痒，直生出一种幼稚的冲动。
他坐上琴凳的一侧，接着伸手拍了拍琴凳的另半边，对她挑眉道，“舒蓝，过来。陆学长教你弹琴。”
陆衍之难得不掩锋芒的飞扬神色，让舒蓝的心脏在瞬间猛烈地跳动了一下。
她看着他坐在钢琴前回头望她的模样，忽然奇异地觉得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的既视感。
她也说不出来为什么。
只不过面对陆衍之好不容易展露一次的好为人师，舒蓝却拒绝了。
她站在钢琴边，轻轻摇头。
她早就过了对物质有过多奢求心态的年纪，也不再是渴望成为优雅漂亮淑女的年幼女孩。
“陆学长，你会弹《月光》吗？德彪西的《月光》。”
舒蓝只对陆衍之剃了这一个小小的请求。
《月光》，很久以前，他送给她的那只八音盒，上紧发条，小小的八音盒里就会淌出《月光》的乐曲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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