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从平地蹿起的红黄火焰带着炽热能量, 如同只一只张牙舞爪的巨兽, 要将舒蓝一整个吞吃入腹般, 气势汹汹地朝她扑面而来。
就在火苗刚刚点上舒蓝衣角的千钧一发之时,舒蓝下意识地缩回身体肩膀, 躲回宴会厅大门后,重重撞上门扉——
近在咫尺的危险终于被隔绝在门外。
做完这一切,舒蓝的心狂跳不止。她头脑空白呼吸急促, 胸口急剧地起伏着,肾上腺素在短时间内几乎升至了顶点。
在最危急的时刻, 人总能激发出潜藏在身体提深处不为人知的潜能;而当迫在眉睫的危机暂时得到缓解,潜能便急剧枯竭, 干涸殆尽。
舒蓝此刻便好似已经用尽了身体内的能量,颤抖着呼吸,四肢发软,沉重的身体就要支撑不住。
肩膀倚靠着门背,她慢慢整个人瘫软无力地滑倒在脏兮兮的地毯上。
火势被厚重的大门挡灾宴会厅外,但仍有丝丝缕缕的烟雾顺着底下的门缝,一点一点扩散到这个空旷又阴森的空间里。
如果不想办法从这个废弃的宴会厅里离开,那么再过不久,有毒的气体烟雾就会占满这间屋子, 她将死于吸入过量一氧化碳和毒气;
如果火势烧掉大门烧到宴厅内部, 那么她连完整的尸身都没法保留。
只这么随便一想, 铺天盖地的恐慌就席卷了全身每个细胞。
她没法思考那些歹徒有何诉求, 把人绑架到这里又弄纵火这一出有何深意。
她只知道, 他们要将她置之死地。
而她想活下去。
她必须从这里逃出去!
整个宴会厅对外的出口只有那道扇双门大门,除此之外,室内便只有一侧半圆顶的方格窗户,能够见到外边天空。
求生的欲望驱使舒蓝运转着沉重的思维,去思考她能够逃生的机会。
被注射过镇定剂,她全身酸软无力,只能勉力用手撑起身体,拖着几乎无用的腿在毛躁的地毯上爬行,挣扎着来到一张长桌前。
伸手拉扯几下,舒蓝把覆在桌面旧损腐烂的白色桌布拉下,而后又捡起几个陶瓷玻璃杯盏器皿。
她继续挣扎着来到窗边。
窗外明月高悬,冷冷地透过碎成毛边的玻璃,将冷白的光线照进室内。
抬头从窗口望出,空阔一片,只能见到远处天空幽暗深蓝的颜色,以及天上更加阴郁的暗云。
起了一阵风,外边的空气过窗入室,驱走了一丝宴厅里越来越浓烈的烟雾。
舒蓝抬着无力的双手,把器皿从窗边扔下,又把桌布悬吊在窗口。
陶瓷器皿在楼下摔出极微弱的声响,一半露在外边的桌布在风中摇摆。
做完这一切,舒蓝已经筋疲力竭。
她的双腿无法站立,只能凭着器皿落地的时间和摔碎的声响判断,她此刻处在一栋大楼大约六七层的楼层,不算太高,但也绝对没有翻窗逃走的可能性。
散进室内的烟雾越积越多,从天花板慢慢向地面沉来,吸入肺腔的毒气也越来越多。
全身力量都想海水退潮般不断萎缩,舒蓝手腿绵软,头脑昏昏沉沉,慢慢歪着身躯再次倒在地面。
还能怎么办?
外边火势正在不断蔓延,她无法冒火前行。她更没有勇气也不可能,从窗口一跃而下。
唯一能做的,就是期盼在这个冷凄凄的深夜里,有人能够发现这栋楼的异样,发现她扔在楼下的杯碟,发现她在窗口用桌布做的标记。
那样的话,说不定她还能有一线生机……
还能有一线生机……
可是在这样一个冷僻野寂的深夜废楼,有人诚心要置她于死地。
谁会过来?
连舒蓝自己都觉得,她的期盼可笑得有如在期盼神迹降临——
能够实现的几率实在太过渺茫了。
本来只是孤独害怕,渐渐地,舒蓝的心在浓重的烟雾里也沉入绝望。
谁都好,快来个人救救她吧!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明的话,那她祈求神明来救她!
她才二十多岁,还有好多奢望,她想吃想玩想爱,还有好多没完成的心愿……
泪水漫溢上舒蓝的眼睛,她望着窗外幽冷的月亮,眼睛里变得模糊。
窗外的阵风在不断渗入的浓烟与热量前不堪一击,气体钻入舒蓝鼻腔。
她眼皮撑不住地合上,思绪也渐渐迷蒙飘忽起来。
……
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灯火煌煌光明发亮的宴会厅。
厅内热闹非凡,前边的管弦乐队演奏着耳熟的皇帝圆舞曲,圆桌边衣香鬓影,宾客们觥筹交错。
舒蓝的视角不知为何变得很低矮,她躲在一个鲜花架后,必须抬头仰视才能见到大人们面上从容交谈的表情。
管弦乐队暂停了演奏,她见到乐队旁的台下,容颜年轻的程曼珠半蹲下身,慈爱地给一个漂亮得像个洋娃娃似的小女孩系着裙子领口上的蝴蝶结,口中温柔地说着话。
很快小女孩上台,自信地坐到钢琴边,开始了演奏。
流畅的音符和缓的淌出,衬得小女孩整个人宁静,优雅,旁边有大人在夸赞“林家丫头这么小年纪就能把肖邦的曲子弹得这么好”。
舒蓝看得有些入神,甚至有些羡慕那种小淑女一样的从容姿态。
她也想要一个温柔可亲的妈妈,她也想穿着漂亮的裙子,学钢琴,做一个高雅的小淑女。
时间到了。
她悄悄在人群中离开了宴会厅,沿着走廊往油腻火热的厨房的方向回去,那里才是她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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