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时节, 午后的阳光倒映在一片皑皑白雪中,却也刺得人睁不开眼。绣玥带着宝燕快到永和宫后院的时候,紧闭的红褐色的大门前,依稀模糊见一个穿着绿色衣裳的身影在门口痴痴立着。
走近了, 原是杜常在。
杜常在的额头渗出一层细细的汗珠,手里提了个食盒,她转过头看向来人时, 显然是在日头下站得太久了,目光还有些涣散,脚底踩得雪有些化了, 向后不觉微微退了一小步。
看清来人是绣玥,杜常在面色并没有很大的波动, 不恼怒,也看不出怨恨, 只是很平淡的瞧了她一眼,然后又转回身去, 似乎是在看一个并不相干的人, 继续痴痴盯着眼前那道紧闭的大门。
从前她们还是同在延禧宫住过的人,绣玥却几乎想不起从前杜氏做宫女时的样子,只觉得此时此刻再见她时如此陌生。
从前她风光的那一阵子,终究也是因自己而变成这样。
杜常在在永和宫一连站等了七日, 可这道门里的主人始终对她闭门不见。一丝松动的迹象也没有。
她只是个卑微宫婢出身, 在这偌大的紫禁皇城里, 她不是諴妃的人, 又得不到圣上的注意,无权无势,无娘家,不依靠帛尧,还能依靠谁呢。
只有帛尧当靠山才使得她在后宫中翻身成了主子,有了一席之地。现在满宫都知道她被弃如敝履,六宫中人谁还肯将她放心上,奴才们看她的眼神都是满心的不屑一顾。
绣玥默默瞧了一眼杜常在,越过她,走到门前敲了敲门。
不一会儿,门里面听到些响动,一个小太监迅速开了门,急着道:“是莹娘娘吗?小帛爷又不好了!”
绣玥一眼便认出这个小太监,上回就是这个小太监给她开的门,他一直贴身跟在帛尧身边,应该是帛尧的心腹。
她客套地笑笑,“是我呀,公公。我听说小帛爷病了,过来瞧瞧。”
小太监见到是绣玥在门前站着,神色异样,似乎有许多话要脱口而出,却还有说不出口的踟蹰。
他不说话,绣玥先笑着套近乎道:“还不知这位公公如何称呼呀?”
“不敢,”小太监没什么好脸色,哼里哼气的:“奴才初六。”
“六公公,”绣玥向里面望去,又压低声音:“我听说......总管病了,今日在储秀宫也没见到,可是真的旧病发作了吗。”
初六满不高兴地瞥了她一眼,盯着地面道:“我们小帛爷是副首领,平时才不管储秀宫的这些锁事呢,二阿哥在宫里的时候才会陪着。哪能时时由你瞧着。再说了,小帛爷前些日子......遭了祸,又听了你......在宫中那些破事,身子大不如前了,如今整日一个人跑去园子,一待就是一天,连我都给遣回来了不许跟着,冰雪连天的,这人还好得了吗?”
他说完,若有所思地瞧了一眼绣玥。
本来小帛爷苦于数年的疾病折磨,都已经打算狠心给自己一个了断,可偏偏有这个女人绞尽脑汁,通过杜氏的手给他治病,给了小帛爷一丝曙光,现在她又把它全部浇灭。
绣玥不知为何初六看她的目光十分不友善,既然帛尧不在住所,她也没必要在这停留,她看了一眼远处的杜常在,对初六和气道:“既然小帛爷不在,我们也不打扰了,告辞,六公公。”
她对宝燕道:“走吧。”
走远了一些,绣玥低声道:“这附近的园子,你都摸熟了罢。”
宝燕自然点点头。
绣玥转回头,“那咱们先去人最少的那处看看。”
两个人在御花园里四处找寻,深冬时节,参天树木凋零了不少,绣玥本就是冲着最偏僻的地方去的,可是找了两圈,才在一片假山与假山层叠之间,找到了上面坐着的那个形单影只的身影。
日薄西山,寒风刺骨。远远的,帛尧穿着件单衣坐在假山上面,风吹鼓了他的袖口,贯穿了身上单薄的衣裳,他只一动不动望着对面不远处的那棵树,那棵树的叶子皆俱凋零,只余干枯的树干,被肆虐的狂风吹断了一截树枝,残存的枝干摇摇晃晃,再被吹断。
他发白的脸色如同一张纸一样,该已坐了很久很久。静静无言盯着那棵树。
一瞬间,绣玥忽然想起自己六岁寄养在善府的时候,也经常会一个人偷偷跑出去抹眼泪,舔伤口,然后心如死灰地盯着那黄昏的日落,痴痴地望着,眼睁睁瞧着那微薄的光线完全被黑夜吞噬。
就如同他此刻等着那棵树,最终枝叶残破凋零。
“小帛爷!”
初六在后面吓得两条腿都哆嗦了,这冰天雪地的,小帛爷的心症都已重到了病危的地步,他却原来抛开所有人,在这刺骨的寒风中一坐就是大半天?这不是不要命了吗?
说着话初六就要慌乱爬上去扶自家首领下来,可他刚手脚并用爬上了一步,就被帛尧腥红的眼神吓退了,“滚!”
初六吓得一哆嗦,从假山上滑溜了下去,身侧却有个纤细影子已经踏了上去,绣玥一条腿半跪在地上,将自己身上披着的斗篷胡乱用力扯了两下,脱下来围在身前冻僵的人身上,在两手围住帛尧的一瞬间,触到他的后背,自己竟猝不及防冻得哆嗦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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