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绵绵,正是读书习文之时。
阁楼上,卫辰写完一篇时文,通篇读了一遍之后,不由眉头微皱。
他最近一个月来,用功程度不减分毫,但文章却是不见长进,这种问题,已经不是勤学苦读能够解决的了。
不过这半年来始终如一日坚持的日课也是很有效果的,卫辰如今的气质愈发沉着内敛,即便学业上遇到瓶颈,也并没有慌乱失措。
喝了口卫如意送来的热粥,感觉浑身暖洋洋的,卫辰起身拿上雨伞,去了盛长枫的屋里。
盛长枫正在埋头写文章,卫辰也不打扰,将他写好的文章拿起来看了看,片刻后便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长枫,你的文章已是不错,不过要记得收放有度,不可一味由着性子来,若你能在写到兴奋时收住兴头,那便是好文章了。”
“嗯,知道了。”盛长枫认真听着,用力地点了点头。
盛长枫生来性子就比他二哥盛长柏跳脱,这种性格自然会体现在文章中,如今虽有卫辰和盛长柏引导,但想要改正,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因此卫辰也只是给盛长枫指出一个大方向,让他朝着这个方向好好努力,并不苛求他能有立竿见影的改变。
卫辰拿过笔,给盛长枫一行一行地将文章改了一遍:“你自己对比一下,有什么不懂的,等晚上我和你二哥回来问我们。”
盛长枫知道今日是岁考报名的日子,卫辰和盛长柏都要乘船去江宁,因而闻言只是点点头,没有多问。
卫辰出了门,到隔壁叫上盛长柏,二人一起撑着伞去到县城外的码头,租了一艘客船,终于赶在中午之前到了江宁城。
来到府学,进了明伦堂,里面早已聚集了许多人,还有不少卫辰从未见过的生面孔,应当是和卫辰一样,常年旷课的生员,这次却是全都回来了。
对于生员而言,平时的月课没什么所谓,参不参加都行,但岁试却是一定要来的。
“哈哈,兴云、则诚,你们也回来了!”王尧臣和翁定帆、唐鹤年三人结伴而来,笑着朝卫辰和盛长柏拱了拱手。
卫辰和盛长柏微笑回应。
他们几个都是去年一起入的府学,彼此约莫小半年没有见面,此时再见,彼此间不仅没有生疏,反倒有一种老友重逢的感觉,倍感亲切。
几人叙旧一番,便各自到府学卢老教谕那里报了名。
拿到岁试报名文书之后,卫辰没有急着返回家中,而是去了江宁城外,拜见老师庄钧。
盛长柏本就对庄钧十分景仰,如今经过老太太开解,心中顾虑全消,自然也跟着一道去了。
二人提着礼物到了湖畔小院,见到庄钧后,庄钧先问了问卫辰在扬州的见闻,卫辰自是如实作答。
庄钧听到卫辰在画舫诗会上大出风头时,脸上非但没有什么喜悦之情,反倒还有些严肃。
直到考校完卫辰的经义,确认卫辰这段时间并没有因吟诗作赋而落下经义文章后,老先生的脸色才有所缓和。
检查完弟子的功课,庄钧这才将目光转向卫辰身边的盛长柏。
盛长柏连忙上前,取出一封信来,这是老太太的亲笔书信,老太太特意嘱咐他,一定要亲手交给庄钧。
至于这封信的内容,自然就是老太太请庄钧去盛家开办家塾,教导盛家子弟,
庄钧看完信,半晌无言,望着远方的小山,眼神渐渐空蒙,似是在回忆着什么。
盛长柏恭恭敬敬地候在一旁,实则心里也是颇为紧张。
尽管老太太和盛长柏说过曾外祖父与庄钧的关系,但这毕竟是大名鼎鼎的青藤先生,他隐居多年,早已不问世事,会因为老太太的一封书信,就答应去盛家当个小小的塾师么?
一念及此,盛长柏不由地看向一旁的卫辰,希望卫辰能帮忙美言几句。
卫辰早知道最后的结果,因此并没有开口,只是笑了笑,示意盛长柏稍安勿躁。
许久之后,庄钧缓缓开口:“你家祖母近来可好?”
盛长柏暗暗松了一口气,连忙答道:“劳先生挂念,祖母一切都好。”
“好么?”庄钧眼帘低垂,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老夫以前也见过你父亲,确实是个顶好的孝子。”
盛长柏听出庄钧对盛纮的讽刺,顿时怒不可遏,有心履行为人子的义务站出来斥责对方,可话到嘴边,却又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这些年来,盛纮对老太太究竟如何,盛家人最清楚,盛长柏自己也是深以为耻,实在没脸反驳庄钧。
庄钧打量着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盛长柏,忽然笑了起来:“你很不错,难怪你祖母对你赞不绝口,老夫这小徒弟也愿意领你到老夫这里来。”
感受到庄钧的目光扫过头顶,卫辰连忙笑着附和道:“老师慧眼如炬,则诚兄的人品操行,可比弟子强多了。”
这本是卫辰吹捧盛长柏的一句话,但庄钧听后,却是笑着点了点头,似是默认了卫辰的说法,盛长柏在人品方面确实比卫辰强。
卫辰顿时无语。
老师你这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庄钧没去管弟子的小情绪,转头看向盛长柏,沉声道:“你祖母乃是勇毅侯独女,一生最看重尊荣体面,绝少求人办事,若非对你寄予厚望,绝不会舍下老脸来求老夫,这些,你可懂?”
庄钧之前提及盛长柏的父亲盛纮时,语气颇为尖酸,盛长柏心里难免有些小疙瘩。
但听完方才这番话,他顿时心中一凛,正色道:“祖母于我盛家有再造之恩大恩,盛长柏必以终身来报。”
“有你这句话,也不枉你祖母一片苦心了。”庄钧欣慰地点点头。
“那盛家请老师开家塾一事,老师到底是答应还是没答应啊?”卫辰提醒道。
庄钧没好气地瞪了卫辰一眼,而后看向盛长柏,澹澹道:“此事老夫应下了,不过开家塾也不是什么轻松事,老夫年老体衰,精力不济,需得一人从旁协助方可。”
盛长柏忙道:“先生放心,只要先生愿来,学生会禀请父亲,另在京中聘请一位举人助教,定不会让先生受累。”
庄钧摆了摆手:“不必这么麻烦,这助教嘛,老夫已有属意之人。”
说罢,庄钧转头看向一旁的卫辰,目光促狭,盛长柏也一脸期待地看了过来。
“这就被安排了啊……”
卫辰无奈地扯扯嘴角,不过他对此倒也没什么抵触的心思,当下躬身道:“师长有事,弟子服其劳。老师此去汴京,山高路远,为人弟子,岂能坐视?请老师务必携弟子同去,也好侍奉左右。”
“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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